高原的严寒尚未完全褪去,戈壁滩上依旧刮着带着冰碴子的风,但掩体里的气氛,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充满了灼热的能量。箭载计算机成功通过振动与低温的双重考验,意味着它作为单个“器官”的健壮性已经得到了验证。接下来,是将这个“大脑”与火箭的“神经中枢”和“四肢”连接起来,进行真正的系统联调。
来自火箭总体设计单位、控制系统、遥测系统等各个分系统的专家和技术人员,如同汇入干流的支流,陆续抵达了基地。原本略显空旷的掩体,瞬间变得拥挤和嘈杂起来。各种口音的讨论声、设备搬动的声响、不同单位之间初次接洽的寒暄与试探,交织在一起。
王铁柱看着这些新来的、大多戴着眼镜、穿着四个口袋干部服的技术人员,凑到陆知行身边,压低声音说:“陆工,瞧见没?那个戴黑框眼镜的,是控制系统的刘总师,听说脾气挺倔。那个胖胖的、总笑眯眯的,是遥测的王主任……这帮人,可都是各自领域的‘大拿’,咱们这‘土炮’出来的计算机,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吗?”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箭载计算机虽然通过了严酷的环境测试,但其设计理念、尤其是林云深提出的那些冗余架构和“土法”实现的工艺,在这些见多识广的专家看来,可能显得另类甚至粗糙。
陆知行拍了拍王铁柱的肩膀,语气沉稳:“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我们的机器,是用数据和事实说话的。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全力配合。”
系统联调的第一步是接口匹配和信号定义。这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无数的细节和潜在的冲突。每个系统都有自己习惯的电气标准、通信协议和数据格式。
会议桌上,争论时常发生。
“陆工,你们这个状态字定义,第三位为什么是预留?我们控制系统需要这个位来传递姿态确认信号!”控制系统的刘总师指着接口协议文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刘总师,这个预留位是基于未来功能扩展的考虑。目前如果占用,可能会影响我们内部冗余表决器的同步机制。”林云深扶了扶眼镜,试图用技术逻辑解释。
“扩展是以后的事!现在的问题是确保第一次试飞成功!这个信号必须实时、可靠!”
另一边,遥测系统的王主任则对数据压缩算法提出了质疑:“你们这个实时数据流,冗余信息太多,会挤占我们宝贵的下行带宽。能不能在源头就进行筛选和压缩?”
刘思敏负责数据接口,她解释道:“王主任,这些看似冗余的数据,对于我们在地面判断计算机内部状态、进行故障诊断至关重要。压缩可以,但需要设计无损算法,而且会增加计算机的运算负担……”
陆知行作为计算机系统的负责人,如同一个沉稳的舵手,周旋于各个分系统之间。他既要坚持己方设计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又要理解对方的需求和约束,寻找那个最优的、大家都能接受的平衡点。他常常需要调用林云深那深不见底的理论知识,来支撑某个设计选择;也需要依靠王铁柱和雷震宇的实践经验,来判断某个改动在工艺上的可行性和风险。
“刘总师,您看这样行不行?”陆知行在又一次关于时序同步的争论中提出折中方案,“状态字的第三位,我们可以定义为‘可配置位’,在发射前根据最终任务需求,由我们双方共同确认其功能。既满足您当前的急需,也保留我们未来的灵活性。”
“王主任,关于数据压缩,我们可以在保证关键健康参数无损的前提下,对部分辅助数据进行有损压缩。我们林工可以出一套压缩算法,您评估一下对你们遥测解译的影响。”
他的方案,往往能切中要害,既维护了核心利益,又体现了合作诚意,逐渐赢得了其他系统专家的尊重。
接口协议初步敲定后,真正的硬仗——地面闭环联调开始了。
箭载计算机与控制系统、惯性导航系统、执行机构模拟器、遥测发射机等设备通过密密麻麻的线缆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模拟真实火箭飞行状态的地面测试系统。
第一次全系统上电,气氛紧张得如同第一次振动测试。
“各系统报告状态!”
“控制系统就位!”
“惯导系统正常!”
“遥测系统开机!”
“箭载计算机……启动完成,自检通过!”
陆知行站在主控台前,深吸一口气:“开始模拟飞行程序,第一阶段,发射前检查。”
庞大的系统开始运行。指示灯如同繁星般闪烁,示波器屏幕上划过复杂的波形,记录仪的笔尖在纸带上沙沙作响。不同系统之间的数据流,如同血液,开始在这个人造的“躯体”内循环。
起初还算顺利,各个系统按照预设流程报告着“正常”。但当模拟程序进行到“一级发动机点火”这个关键节点时,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