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去想什么战术组合，不再去刻意设计球的线路。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球拍握柄贴合掌心的纹路，感受着硬地透过鞋底传来的坚实触感，感受着汗水滑过皮肤时带来的那一丝微痒。
然后，他抛球。
动作依旧流畅，但这一次，所有的力量不再是为了追求速度或旋转的极致。他的精神高度凝聚，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球拍与球接触的那一个瞬间。蹬地，转体，挥臂。球拍挥出的轨迹，不再是一个刻板的程序，而是一种本能的延伸。力量从脚尖升起，穿过腰胯，灌入手臂，最终在拍面上爆发。他甚至能“听”到球线在巨大张力下发出的细微呻吟。
球离拍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拉长了。那颗黄色的小球旋转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匪夷所思的轨迹。它没有飞向任何常规意义上的落点，既不是外角，也不是内角。它带着强烈的、不规则的侧旋，像一只失控的陀螺，在空中剧烈地晃动、飘移，越过球网后，竟诡异地向着李哲的身体方向猛地折射！
李哲瞳孔骤然收缩！他所有的预判，所有的计算，在这一球面前彻底失效！这根本不是任何一种教科书上的发球！他几乎是凭借着多年训练形成的肌肉本能，才在千钧一发之际狼狈地向后撤步，同时奋力挥拍，试图去拦截那颗如同活物般扑来的球。
“啪！”
球拍勉强擦到了球。但那股诡异旋转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让李哲握拍的手臂一阵剧震。球被挡了回去，却完全失去了控制，又高又飘，软绵绵地飞向中场。
机会！
林修没有丝毫犹豫。在球离开发球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如同猎豹般启动。他的身体仿佛摆脱了体能的桎梏，变得无比轻盈。蹬地！冲刺！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颗正在下落的球，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思考，只有一种纯粹的感觉——球在哪里，它将会落在哪里，以及，他该如何去“触摸”它。
他冲到了最佳位置，身体舒展到极致。引拍？不，他没有刻意去引排。他的手臂自然地带动球拍向后，然后向前挥出。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旋转，都源自于身体奔涌而出的那股流畅感，源自于手腕在瞬间传递出的精微控制。球拍挥出的轨迹，不再是直线，而是一个带着某种韵律的、饱满的圆弧。
“砰——嗤！”
球拍与球接触的瞬间，发出一种沉闷又尖锐的奇异声响。球被赋予了强烈的上旋和侧旋，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划出一道低平的、弧度极大的曲线，高速飞向李哲的反手空档。
李哲刚刚从那个诡异发球的冲击中稳住重心，就看到一道黄绿色的闪电贴地袭来，角度刁钻得令人窒息。他咬紧牙关，爆发出全部的速度和力量，身体几乎贴地滑行出去，球拍伸到极限。
指尖，距离球仅仅差了毫厘。
球擦着拍框的边缘，重重地砸在边线上，然后以一个更快的速度弹起，飞向挡板。
“界内！”
主裁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全场。
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是火山爆发般的声浪！观众席彻底沸腾了！难以置信的惊呼、狂热的呐喊、震耳欲聋的掌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球馆的屋顶掀翻！
“AcE！林修挽救了一个破发点！”解说员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我的天！那是什么发球？那是什么回击？李哲完全被戏耍了！林修！他做到了！他打破了李哲的预判！”
林修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额角小溪般流淌。他望着那颗在挡板上留下清晰印记的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球拍，仿佛第一次认识它。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那种身体、球拍、球三者完全融为一体的掌控感……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美妙。
他下意识地再次望向那个角落。
座椅空了。
那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座位上，空空如也。
林修的心头掠过一丝怅然，但很快被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所取代。他握紧拳头，用力挥了挥，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宣泄着积压已久的情绪。
比赛，从这一刻起，彻底扭转。
李哲的精密机器似乎出现了“故障”。他依旧能提前启动，依旧能精准卡位，但林修的球路，却变得如同夏日的雷阵雨，完全无法预测。他不再拘泥于固定的动作模式和战术套路，每一次击球都充满了即兴的创造。时而是带着诡异侧旋的切削，时而是贴着网带急速下坠的放短，时而是力量与旋转完美结合、在底线砸出深坑的重炮。
李哲引以为傲的预判体系，在林修这种天马行空的“创造”面前，显得笨拙而滞后。他疲于奔命，失误开始增多。而林修，则越打越自信，越打越流畅。那种“领域”感越来越清晰，每一次挥拍都像是身体在自由地呼吸、舞蹈。
“砰！”一记反手直线穿越，制胜分！
“Ga，林修！局分7-6！”
“砰！”正手i，再次撕开防线！
“Ga，林修！局分8-6！”
……
当最后一球，林修用一个精妙绝伦的反手斜线小球，迫使李哲望球兴叹时，全场的声浪达到了顶峰。
“比赛结束！林修胜！局分9-6！”
林修站在球场中央，仰起头，闭上眼睛。汗水混合着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滑过脸颊。他赢了。在绝境之中，他打破了一切桎梏，完成了一场不可思议的逆转。
欢呼声、掌声、闪光灯将他包围。教练和队友们冲进场内，激动地拍打着他的肩膀。他笑着，回应着，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角落。
那里依然空着。
喧嚣渐渐散去。队友们簇拥着林修，走向球员通道，准备去参加颁奖仪式和赛后采访。林修走在最后，脚步有些沉重，身体各处都在叫嚣着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经过那片观众席时，他鬼使神差地脱离了队伍，走向那个角落。
灯光有些暗。他走到那张座椅前，停下脚步。椅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一张折叠起来的白色字条，静静地躺在灰色的塑料椅面上，毫不起眼，却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引力。
林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弯腰，捡起字条。纸张很普通，甚至有些粗糙。他小心翼翼地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用黑色的中性笔写成，笔迹遒劲有力，透着一股洒脱：
“世界很大，等你征服。”
没有落款。
林修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微微颤抖。世界很大……等你征服。这几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省级冠军？这只是一个起点。那个神秘人点醒了他，为他推开了一扇门，而门后的世界，广阔无垠。
通道口传来队友催促的声音。林修深吸一口气，将纸条仔细折好，放进自己球裤的口袋里，紧贴着大腿内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比赛最后时刻，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他抬起头，望向通道深处。那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是胜利者的舞台。但他的目光，却似乎穿透了喧嚣，投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全国大赛？世界舞台？他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迈开脚步，走向那片灯光。疲惫的身体里，一股全新的力量正在奔涌。口袋里的纸条，像一颗火种，灼热而滚烫。
世界很大。而他，才刚刚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