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水里潜游,海底深不可测。我被无数的星星和萤火虫包围,撞进了鱼群。它们围绕在的我身前身后,若即若离上下翻飞,在我身上刮蹭停靠栖息。
有的小鱼钻进我的头发间,有的竟想钻进我的耳朵里。我把气憋到极限,露出嘴巴换气,又把头埋进海水里。我浑身麻酥酥痒酥酥,尽情享受这短暂的惬意。这是海里一种弱小鱼类,鲅鱼是它们的天敌。每当夏秋季节,鲅鱼都以它们为食,也叫“鲅鱼食”。我哪儿知道它们围在我的身前身后,是在寻求我的庇护。
突然,星星和萤火虫四散开来,顷刻间无影无踪。一群群凶悍的影子在我身前身后横冲直撞,条条暗涌如同火箭尾焰。我急忙露头,一群群半米长的大鲅鱼,“嗖嗖”地跃出海面。它们肆无忌惮地追逐疲于奔命的“鲅鱼食”,大快朵颐。“鲅鱼食”或葬身鱼腹或被惊吓而死,在海面漂起白花花的一层。
幸存的小鱼也不能幸免,一见太阳就爆了肚子,因此称“晴天烂”。鲅鱼群酒足饭饱,“扑通扑通”地跳水嬉戏,玩的不亦乐乎。自来水笔帽酷似白亮亮的“鲅鱼食”,岛上居民将铅水熔化,铸进鱼钩做诱饵。钓者站在礁石上手捏渔线,向后一甩巧借惯力,再向前投送。随着“嗖嗖”一阵响,鱼钩飞出百十米开外,落进海里之后不等沉入水底,快速拔线。鲅鱼以为是笔帽是“鲅鱼食”,一口咬住无法挣脱。这种钓技叫“甩鲅鱼”。据说“英雄”牌金笔笔帽,最上鱼。传说一位幸运的钓者,鱼钩落下歪打正着勾住一条大鲅鱼脊梁,被横拖上岸。
我抬头向岸上望去,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洪子东和广鹿山。海边大石头上,隋辉的身影随着水蒸气一抖一抖,像是火冒三丈。一艘小船冒出一股股黑烟,朝我飞速驶来。我只顾自己在海中快活,哪知道重任如山的隋辉心急如火。我埋头越过死鱼层,快速地游往岸边。驾船的小伙子看我没有危险,掉转船头开走。
下午三点,我们回到洪子东生产队,渔船陆续归来。
今天的运气不错,队长吩咐渔民们在几舱黄鱼中,为我们挑选二百斤特大黄鱼,不但半价,还白送一百斤鱿鱼,额外送给我俩每人十把“鱿鱼钩”。
鱿鱼钩小巧精致,顶端是密密麻麻两圈相对尖刺,中间是彩色荧光棒,尾端是钩环。岛上许多军民,都用鱿鱼钩栓钥匙。日本渔民在公海里下了许多鱿鱼钩,经常被我方渔船的拖网挂上来。队长亲自驾驶机器船,送我们到对岸大岛。他帮我们把鱼装上毛驴车,告别回去。洪子东和大黑驴,像礁石上的海蛎壳一样,镶嵌在我的记忆之中。我们一路顺利地回到连队,不知道事情已经发转机。
回连队之后,没人问起我复员的事,仿佛没有这回事儿。指导员找我谈话,平淡说:“你的复员命令取消了,继续当文书。”我半点没感到侥幸,质问:“你们为什么把一个战士的命运当儿戏?”他淡淡地说:“你问我,我问谁。”
谁决定我中途退役不得而知,我却心知肚明,谁取消了我退役的决定。
守备区仍指望连长盖房子在来年转岛训练中打下拖靶,再一次刀下留人。自从他在阵地上怒摔“镜测仪”,再没人相信那面镜子。他却固执地认为,是“镜测仪”救了自己,又从大连买回一面大镜子,制成新的“镜测仪”。
连里给营里打报告,要求把董太锋调出连部,下到班排。营里答复:“留下董太锋继续当文书,是上级决定。”连长反问:“他一个文书如此重要,下命令提干岂不更好?”营里答复:“僵指事件背景复杂,年底,连队再处理他复员。”连长再不拿正眼看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有事让通讯员传话。
老指导员打包装皮,顺手装走了五枚炮弹壳。等我发现后,包装皮已经装船。我向连长汇报,他还是那句冷冰冰的话:“你这样的兵太有水平,我这样的连长带不了你。”我和隋辉赶了毛驴车,把两麻袋炮弹壳拉到军械科,向哈科长如实汇报。他什么都没说,宽厚地笑了笑,让助理清点登记,把炮弹壳送进仓库。
副指导员邢福根给予我极大的同情,鼓励我不能自暴自弃,复员后东山再起。他转业离开连队前几天,突然对我待搭不理。我以为他舍不得离开部队和战友,故意和我拉开距离。我真是自作多情大错特错,他竟怀疑我偷了他的军大衣!
我为他打包装,他亲手把棉大衣装进去,却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打开自己箱子,倒出可怜的几件旧军装。他认为,我已经将赃物转移。他离开海岛时,我到码头送他。他一直不理我,我没话找话说,更像个窃贼。快要上船了,他才说:“我总得和你说几句话,也算是临别赠言吧。都说你的思想意识不好,开始我还为你鸣不平,现在我信了,你要吸取教训,好自为之。”
他的话,深深地刺疼了我的心。我把装着我的新大衣的提包塞给他,他一躲,提包掉在码头上,差点滚进海里。他头也不回地踏上甲板,下了船舱。
我拣起提包站在寒风中,目送登陆艇缓缓离开码头,消失在老铁山背后。那道永不消失的航迹,划开了我的心。我提着千斤重的提包,默默离开。
和预想的一样,副指导员给我来信。他信中第一句话,是深深地道歉。我扫了一眼,满目“泪痕”“深深忏悔”“夜不成眠”“再一次陪礼道歉”等词汇。我突然困了,打个长长的哈欠,掀开烧红的炉盖,把那张薄薄的纸投了进去。“呼隆”一声,那张薄薄的纸化做一团灰烬,被大风抽出烟囱化作乌有。
上级指望连长盖房子带连队打下拖靶,该转业又被留下来。黎树下调到哪个连哪个连不要,仍留在老连队任排长高三连自产自销,只有严力光提升为副连长。一年后,他成功突围离开“北小圈”,“外销”到高二连当连长,成为高三连的翘楚。老指导员李永远转业,贺红光被正式任命为高三连指导员。
顶替我提干的连年丰,院校毕业之后代理高三连的副指导员,是我的顶头上司。一排长郭敬父七三年从四川入伍,从高一连调进来。二排长张扬是后门兵,从高二连调进来。去年,高炮营到大长山转岛训练期间,守备区医院的卫生兵朱金好,顶替我到警备区教导队学习,毕业后提干,到高三连担任司务长。
我成了另类,在连部被孤立。连长和指导员、副指导员各自住一个房间。卫生员和通信员怕影响进步,不和我住一个房间。我仍住在原来的“鬼屋”。
袁顺利和我形影不离无话不谈,我一直蒙在鼓里,以为我俩一起站岗放哨披星戴月打坑道转岛训练,对我深深地同情呢。“重点人”必须远离枪支弹药,我继续履行军械员兼文书职责。我还是党的积极分子,几个没复员的同年兵都入了党、比我兵龄短的也入了党。我一直没填表。连年丰是干部子弟,后门兵。他顶替我提干,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他在部队一所高等政治学院毕业,在守备区干部当中文凭最高。他认为自己上院校天经地义,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他从对我颐指气使直到动辄训斥羞辱,以为只要狠狠地惩罚我,才能为自己理所当然上院校正名。在转岛训练中,我布置的阵地和现场出的板报,在全要塞区赫赫有名。我每出一期黑板报,他都鸡蛋里面挑骨头,当众羞辱让我擦掉重写。到守备区取报纸和信件邮包、换口令等,是通信员的职责,他也让我去。以前半夜三更换口令,都是卫生员或文书陪同通信员一起去守备区。现在换口令,他只让我一个人去。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我将手枪上膛,一个人往返几十里路取口令。他让我业余时间除猪圈粪、垫猪圈,下雨天披着雨衣,到地里放水。
连队干部私拆战士家信,导致官兵关系紧张。姐姐给我来信,连年丰一一拆开看过,在全连军人大会上公开披露,讽刺有的家长,娶媳妇的被褥都做好了,只等你提干。他在老连队得罪人,原地址的来信都被当做无主信件处理。我每次替通讯员取报纸信件,都到“地址不详”信箱里,把他被丢弃的信件找回来。好几个弟兄为我鸣不平,要替我出气,被我制止。他交给我一封敞口信,是党员发展名单,让我送到营部,说:“你要偷看,对你没好处。”我说:“你怕我偷看,为什么不封上?”他轻蔑地说:“量你也不敢。”我从信封里面取出信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读出名字,说:“我看了。”他愣了一下,说:“你的脾气不小啊。”我盯着他说:“我是文书,我保养过的枪,从来没生过锈。”
他听出弦外之音,不再刻意折腾我。他到连队只是过渡,半年后调到机关,离开连队那天,吉普车开到连队。他深深地伤害了我,不好意思让我打开储藏室。几个战士要撬开他的箱子,剪碎衣物、用镐头刨穿皮鞋,被我坚决制止。我把他的东西收拾好,装进柳条包,连晾在绳上的游泳裤都没拉下。连队干部们借故离开,没有一个人送他,更没有人帮他搬东西。我一趟趟把他的东西搬到车上,分别时立正敬礼。他满脸通红还礼,使劲握住我的手摇了几下,转身上车。
连年丰调走之后,营部指挥排长于春潮,调到高三连当副指导员。被连年丰压得抬不起头的指导员贺红光,顿时扬眉吐气满面红光。于春潮比贺红光兵龄短,被他视为障碍,两个人旁敲侧击互不相让。连队会餐,两个人都喝了酒。于春潮空话连篇,是着名的假大空。贺红光挑衅:“有些母鸡成天咯咯叫唤不下蛋;你看那公鸡,勾勾勾一叫,天亮了,起床了!”于春潮当即回敬:“杀鸡都杀公鸡,没有杀母鸡的。”战士们哄堂大笑,影响很不好。我从中插话,化解了两个人的危机。一排长郭敬父刚当提干时,把手枪插在腰间,故意露出一截枪纲。他在调到高三连之前,探家之前不上交手枪,准备带回家显摆。文书及时报告连长,在码头上把枪追回,差点挨了处分。他故伎重演,探家前我让他交出手枪,他不是搪塞就是打马虎眼。我及时向连长汇报,他无动于衷。
晚上我写完总结,已经到了凌晨一点。我早上补完觉起来,郭敬父探家提前去了码头,带走了手枪。我向连长报告后,到老百姓家借了辆自行车,七分钟赶到码头截枪。登陆艇已经过了老铁山,郭敬父到底把手枪带走了。回来后我向连长建议:“马上向上级报告,通知登陆艇截枪。”连长大发雷霆,说:“你事先不报告,妄图制造第二个僵指事件!”我拿出几次向他报告情况的记录:“我有记录。”被他撕得粉碎。”我说:“你撕了也不怕,我还有日记和备份。”
他说:“你不是整我吗?枪不丢什么事没有,要是丢了,谁都跑不了。”我说:“你再欺人太甚,我就去营里反映情况。”他态度缓和,说:“别人给你找麻烦,我从来没给你找过麻烦。”我冷冷地说:“过去的事情别提了。”
二十天之后,郭敬父家乡县武装部给连队来函:
你部干部郭敬父私自持枪被查扣,望来人认领。
连长盖房子这回懵了,赶紧向营里报告。郭敬父在县城找了对象,没有介绍信也没有结婚登记证。他们在一家招待所里共宿,人被举报枪被查扣,被警方关了两天放出来。手枪被探家干部取回,灰头土脸的郭敬父赤手空拳归队。
守备区来人,调查郭敬父私自带枪探家的来龙去脉。教导员和营长来连队开了三天会,听取郭敬父的检查,进行帮助教育,给予他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上午,连队进行手中武器考核,我报靶,记录成绩。我隐蔽在掩体内,头顶上不断响起清脆的破靶声。爆起的土花,在我身上落下一层。打靶结束连队撤离之后,连长试枪。通信员一声长哨,我刚从掩体内露出头,枪又响了。
曳光弹带着热流,贴我的脸腮划过,钻进身后的草地。弹丸随即被尾焰冲出,转着圈儿“刺刺”喷射,引燃了茅草,被我踩灭。连长和通信员吓的不知所措,我泰然自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一枪没打死我,但是灵感被曳光弹点燃,产生了强烈的创作冲动。我年初一氧化碳中毒,大难不死写出了散文《书架》。这一次我没被连长一枪打死,以五叔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为题材,写出一万字的短篇小说《梅花结》,谕指小农经济铸就藩篱,圈杀年轻人的前程和生命。
下半年转岛训练,高三连再一次打下了拖靶。我搞的阵地宣传,获得要塞区阵地宣传第一名。连里决定我下到五班当战士,年底复员,班长是袁顺利。两个月之前,守备区对我做出中途退役处理决定,要塞区董处长为我说话,守备区宽限我到年底,让我正常复员。这一次我不再有所侥幸,做好了复员准备。
家里有一本一九六三年出版的《黄历》,上面有一篇故事《望儿山》。我给父亲去信,让他寄来那页黄历,顺便打听“母狗子叔叔”的下落。怕父亲怀疑,我特意说,要写一篇题目叫《母狗子叔叔》的小说。我再一次给曹小花去信,如实介绍我的情况,让她赶紧另找对象。父亲寄来那页黄历,说“母狗子叔叔”董亮还在北边当盲流,具体地址不详。曹小花一直没回信,让我五味杂陈,复员回去是否和她结婚。我决定复员不回小西山,找不到“母狗子叔叔”,也去北大荒盲流镇当盲流。很快就到年底,我首当其冲被确定复员,摘掉了领章帽徽。
我们复员老兵住在一间宿舍里,每餐多享受一盘雪里蕻咸菜。新文书马德本上任半个月之后,回去探家。在大连火车站,他买票时把提包放在身后,被小偷提走。他到火车站派出所报案,警察抓住了小偷,广播喊话让他认领提包。
警察打开提包检查,里面装着三百发五六弹。马德本被火车站派出所拘留,守备区派人将他领回。严力光已经提升为营长,亲自处理这起案件。马德本跪地请求宽恕,营长大骂可耻,被遣送回家。年底,要塞区军械处进行装备器材和武器弹药普查考核,广鹿守备区高炮营是重点。马德本把账本登记得一塌糊涂,器材丢失散乱,还得重新点验登记。我对连队的武器器材如数家珍,营里请示守备区,再次撤消复员命令,把我留下。我用一天时间普查武器弹药器材,重新登记账本,在军械科的协助下,将装备重新配齐。半个月之后,在要塞区的普查考核中,高三连获得第一名。我万分珍惜上天的恩赐,小心谨慎做好文书工作。
在我孤独无援时,全连弟兄们对我非常亲近。我敢做敢当,让他们钦佩。我临危不惧靠一己之力扭转乾坤,让他们崇拜。他们有话和我说,有事让我拿主意。刘东顺不会写信,我手把手教他。朱大业也没上过学,但是精灵聪明,一点就透。无论我怎么讲解,刘东顺总是把通分和“通奸”浑为一谈。他的花岗岩脑袋,用风钻机都凿不透。他还眼高手低好高骛远:“按我现在的脑瓜,生活在古代就好了,肯定是科学家和发明家。”我说:“中国古代有造纸术、指南针、火药及活字印刷术四大发明。武圣有关云长,智谋有诸葛亮,医术有华佗和李时珍,数学有祖冲之,诗人有李白和杜甫,文学家有曹雪芹,还有许许多多的圣贤。”他一听更泄劲了,说:“我要是生活在远古时代,还差不多。”我说:“远古时代有伏羲、神农氏、仓颉、杜康、补天的女娲等等。”他万念俱灰,说:“原来我还不如原始人。”我说:“你应该端正态度认真对待,扎扎实实一点一滴地积累知识。”他说:“我不和你比,也不和其他人比,你给我找个认识的人比。”
岛上也有“大虎”和“二虎”亲兄弟,都是残疾人。“大虎”双目失明,从早到晚推着小车爆苞米花。他在后面扶着车,老婆领着几个孩子在前面拉车。“二虎”打石头放炮、排哑炮爆炸,炸掉了双手。他也是光棍一条,靠给人提媒、买紧俏海产品生存。岛上许多当兵的包括我和刘东顺,都给他系过裤腰带。
那天,我凌晨三点醒来,如同躺在一堆烂麻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摸出火柴点燃蜡烛,想写点什么又写不下去,悄悄出去。冬天的早晨漆黑一片,晨星耀眼,全身凉飕飕就像裹了一层冰。空气干冷清新,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换气如同换血,顿时神清气爽。在家时,我已经上山搂了几帘子草了。
我压腿踢腿上了公路,向沙尖方向一阵猛跑。我一口气跑上三里地之外的坡顶,停下来喘息。前面传来一阵“踢踢踏踏”声,像过来一挂马车。我急忙闪在路边,一个人好像走得很急,半天没动地方。我走近一看,是在唐洼砖厂干活的跛子,挪几个小时才能到砖厂。他非常要强,十几年来从没迟道,公社广播站还表扬过。我说:“我把你背到唐洼,半个小时就到,权当负重练习了。”
他感动地说:“谢谢兄弟,但是你能背我一天,不能背一辈子。”他锲而不舍的背影,让我肃然起敬。回去之后,我讲给刘东顺听,为他画了“笨鸟先飞”和“龟兔赛跑”的图画。他很受启发和震撼,脚踏实地学习文化知识。半年之后他不但会写信,还能写诗。刘忠贵教我祖传擒拿术,王巴蛸给我拆洗被子。张洪明写信向老中医爷爷讨药方,为父亲治疗气管炎:蛇吃癞蛤蟆同时死,把癞蛤蟆和蛇在瓦片上焙干,和着黄酒服下。晚上看电视:话剧《货郎与小姐》。
部队刚刚吃完晚饭,孩子们在走廊里站了一排,怕我把他们赶走,讨好地帮助我打扫卫生,扫地、擦玻璃。我把他们送进俱乐部,一起看电视。连队不要求我参加任何活动,只要不出事就行,到了年底复员离开,他们就万事大吉。我让通信员把我锁进会议室里,拉上厚厚窗帘,在里面看书写作,累了练一通长拳,有尿撒在火墙黑窟窿里,天知地知我知。我整天不露面,干部们不闻不问。
父亲不来信我心里发慌,父亲来信我照样心神不定,担心发生不测。我惦记老人时口腔溃疡,惦记兄弟姐妹扁桃腺发炎。我根据发炎程度,能精准判断多大困难和麻烦,发生时间。父亲一个多月没来信,我扁桃腺发炎,麻烦来自姐姐的婚事。通信员取信回来,总算盼了到父亲的来信。信中不见了以前千篇一律的“特别”,直截了当如同电文:“你姐姐已经去部队,和那人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