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 > 都市重生 > 走出小西山 > 第66章 吃食堂大锅饭深陷火炭 替罪羊成祸害不受待见

第66章 吃食堂大锅饭深陷火炭 替罪羊成祸害不受待见(2 / 2)

大锅烀的苞米饼子,每个有小枕头大。上面一层厚厚的锅巴比花生饼还香,越嚼越香。百菜不如白菜,百肉不如豆腐,吃这两样菜就算过年了。

不管糊的生的馊的霉的,只要是用粮食做出来,都是满汉全席。

全屯四十六户人家在一块儿吃饭,一个都不能少。就连奄奄一息的病人和做月子老婆,都被家人背进食堂。吃饭时也像四十六群饥饿的老鼠,啃食四十六块豆饼。自从父亲当了伙食长,伙食才逐渐改善。

小成子是外来户没人带他玩,我总受欺负没人带我玩。尽管四奶经常对他提出警告,不让他和我在一块儿玩。小孩子不长记性,我俩还得在一块儿玩。

食堂炉灶外面,堆着刚从炉膛里掏出来的炉灰渣。一丛丛翠绿的扫帚菜和一大丛苍耳,被碳渣烧得冒烟,萎缩成一团一团。炉灰渣仍在燃烧状态,只是烈日当头看不见火。小成子提议:“我俩比赛,看谁最先爬上巴狗山。”

小成子大我两岁,抢先上到“山腰”间,膝盖以下陷进炉灰渣里。我在后面紧随,炭渣刚陷到脚脖子。我们俩被烫得大声惨叫,几个高蹦到

我的两只脚脖子往下、小成子膝盖以下,火烧火燎仿佛被烧焦。我俩跑到坎子妈用大盆水泡小苏打,让我把脚伸进去。虽然不那么疼,我的两只脚鼓起白亮亮的大水泡,像两堆不灭的肥皂泡。小成子刚进厢房,就被挺着大肚子的四奶乱棍打出来。

妈妈把他拖进家里,又抓了一把小苏打,让他把半截腿伸进大盆里。

打这以后,四奶见了我们待搭不理。妈妈像欠了她的债,今个送一筐茄子明天送一筐辣椒。四爷对我一如既往,让我快点长大,好给他买酒哈(喝)。

那年冬天,我和董云华、郝文贵去盐场代销店买气球。

四爷盘腿坐在柜台上,面前摆着半碗老白干,掏出一根锈迹斑斑的洋钉子,放进嘴里咂一下再喝口酒。四爷和店主赊帐,给我买了只带黑点的黄气球。

打那以后,妈妈怕我惹祸,用根线绳栓着我,走到哪儿牵到哪儿。我又不是猫和狗能栓住,表面上装的老老实实,时刻都想跑。那天吃完晌饭,妈妈在炕上打盹,不时牵一下线绳,威胁一声:“犊子敢跑。”

我悄悄解开绳头,栓在挂笤帚的钉子上,悄悄地溜出去。

我一出后门,撒腿就往北边子跑,不知道想去干什么。

那一年雨水好,麦子大丰收。长条子地里,一趟趟麦捆码成一垛一垛,等风干之后再拉回场院。小凤子、桂花、大傻荣子几个大孩子,每人扛回一捆麦子。

我也跑进麦子地,把一捆麦子拖到老郝家大园井边。

董万金从后面追上来,大喊:“小驴进的往哪儿跑!”我把麦捆扔进井里没等跑,被董万金一把捉住,我又踢又打又咬。他抓住我的两只脚大头朝下悬在井口上:“我把你扔进去淹死!”我越大声哭喊,他越吓唬我,松开手又抓住,连续多遍。有一下他故意脱手,他抓住我的裤脚,我才没大头朝下载进去。

他把我拎出井口仍不放我走,喊社员们到麦子地开会。

董万金对父亲说:“大队书记准备找你谈话,发展你入党,入党后重用。”父亲信以为真,每天早早起来,到生产队起猪圈粪,帮助困难家庭解决问题。

同时,他又到处散布,说董云程在边外当过杀人越货的胡子,让大伙儿保持警惕,总挑父亲的毛病和短处。社员们都来到麦子地,父亲也来了。

董万金抓住把柄:“我说董云程在边外当胡子杀人放火,你们还不信。他儿子就像他了,这么点就知道偷!人脏俱在,董云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父亲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接受批判。

父亲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回家后,他又一次将我暴打一顿。要不是全家人拉着,他非打死我不可。妈妈哭喊:“小小子快跑,你爹要杀你!”

我从后门逃出去,上了西墙头爬上房顶,藏在一堆花生蔓里。

爷爷有一把修理镢头把的小镰刀,从后门飞到后园。父亲出来拿了小镰刀,追到西沙岗子,在树趟子里面搜索。我从花生蔓堆里钻出来,悄悄观察。

父亲在沙岗子上,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割了一把柳树条子,坐在沙地上一根根除去树皮,在编筐。他像编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瞎话,怎么也编不圆。

上工的钟声响了,他站起来,把手里的东西顺手一扔,拿了小镰刀走了。那东西颤颤悠悠地挂在树梢上,悠荡了几下掉下来,我仍不敢下来。

姐姐往房顶上扔了个摔扁了的地瓜,是我迟到的午饭。从此后,我对父亲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相互间谁都看不上谁,父子俩成了冤家对头。

我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被从炕上的饭桌撵下来,不但捞不着吃胖头鱼,连上条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盛碗粥就几根咸萝卜瓜子,坐在门槛上吃饭。

郝振东家草垛着火了,他家大娘来找,说是小小子点的。妈妈让我给大娘下跪认错,我说:“妈,我连街门口都没出去。”妈妈不听我的辩解,不认错就打。董云省家的门被谁用铁丝拧上,早上开不开门,也说是西北地小小子拧的。妈妈也不分青红皂白,抡起笤帚把就打。谁家小鸡被狐狸叼了,也赖我偷的。

老叔常年修理缝纫机、自行车,洋戏匣子和座钟,零件丢了也赖我。

妈妈不向着我,不管是不是我拿的,先暴打一顿再说。那一回老叔修理缝纫机,压脚找不着了。我顿时紧张起来,妈妈刚要审问,我撒腿就跑。

老叔在后面喊:“别撵了,找到了,是我放错了地方!”

妈妈仍把我追到沙岗后,照样暴打一顿。我经常做有关枪的梦,屋笆上坯垛后墩子空里面全藏着枪。步枪机关枪和匣子枪,我拿在手里怎么也放不响。

家里合适的木头都让我刻了枪,能装备一个手枪营。南头子二奶家熥地瓜的锅叉上有块板,那天没了,也说让西北地小小子偷去刻枪了。奶奶不但信了,还因此和二奶和好如初,结成同盟一块儿进行审问,非逼我承认不可。

有人提亲没成也赖我,说:“小西山出了你这么个祸害,不打光棍才怪!”一脚把我踢出老远。有人家里死了只小鸡,说是我撇石头打死的,让我赔。有人花钱请大神算,大神说:“西北地小小子是精气,前祸害三百年后祸害三百年,死后满三年,小西山才能得好。”人们一算都能赶上,盼我早点死。

我看什么东西,有人问:“你是不是想偷?”我攥着手,被人掰开:“你偷了什么东西!”我走到哪里都被人防备,没把我当成一个孩子,而是祸害。我冷不丁被谁一个大耳刮子扇的晕头转向,再被狠狠一脚踢的一溜跟头。

我怕见到任何人,见了人就远远地躲开,躲不开就藏起来。

大年三十晚上,我和董云华他们到前街玩。他们故意把我甩掉,让我回不去家。黑暗中,一只大手把我拎起来,一使劲扔起了空。我“呼”地一声高高地飞行片刻,“呼嗵”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了。妈妈在大胡同子那边喊“小小子”,把我喊醒。我掉在前街大井的井台冰上,一只脚悬在井窟窿上面。我没敢告诉妈妈,是被人扔进井里差点儿摔死,说不知不觉睡着了,照样挨了顿暴打。

我不知道家里家外的人为什么这样恨我,让我早死早好。

那年春天,我稀里糊涂地被人用麻袋套住,背到西北边子。他把我头朝里塞进狐狸洞,跺塌了洞口再用脚踩实。幸亏狐狸把洞掏得四处透气,否则我就得被活活憋死。我拼命地往外缩着身子,脚后跟还一扎一扎地钻心疼。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挣扎出来又活了。我满头沙子刚要站起来,脚后跟不敢着地,一摸拉手。我低头一看,脚后跟被扎进密密麻麻的槐树刺。我把一根根带血的毒刺拔出来,翘着渗血的脚后用脚尖跳回家,还得装作没事一样,否则还得挨打。

我爬到沙岗后树上晃“老牛”,被人用树根绑在树上,蒙上眼睛堵住嘴。他在我胸口别个酒瓶子,从身后伸过手,用火柴点燃药捻子,撒腿就跑。随着“砰”地一声巨响,我被震懵。幸亏酒瓶子厚没爆炸,火药顺瓶口喷了出去,否则我将被炸得粉身碎骨。那天我躲人跑到北海头,被放牲口的大菜墩抓个正着。

他不顾我的哀求,看四外没人,把我从“羊鼻子”上面推下去。情急之中我一只手死死抓住旁边一棵小树,他看见有人赶海,把我拽上去。

我不敢跟家里大人说这些,他们肯定说我撒谎还得挨打。

后来,我谅解了这些人。他们并不是和我一个小孩子有多大仇恨。他们什么都不信,只信大神的话,以为越折腾我这个祸害越有好运气。以后再出门,我怀里抱着一根打尜的棍子,钉了一根半截钉子。谁再欺负我,我就拼命打谁。

自从我偷麦子被董万金抓了现行,父亲就看不上我,认为我毁了他的前程,让我为他的厄运买单,不把我当成亲生儿子看待。他哪知道这是董万金和大队那帮人耍弄他,什么入党后调公社重用,哪有的事?他一直都没明白过来。

爷爷一直和老天爷叫劲,开春后,靠西山墙接了两间半房子,和老爷家分户独门独院。那年秋天,爷爷又往西盖了四间房子,老叔全家搬过去,我们和爷爷奶奶住这边。爷爷奶奶要强,不给儿女添麻烦,住东边两间房子,自己过日子。

姐姐九岁我六岁,为了让学校管教,我和姐姐一块儿上学。

那天下午,我和姐姐、董太安和姐姐小唤、董云平和姐姐小苟子,三对姐弟一块儿去盐场小学报到。我穿着活裆裤,董太安后脑勺留着一根“小辨”。董云平被他妈三老太太用剪子把头发铰得一道一道,像狗啃也像火车道。

上了官道,我和董太安往前跑,跑一段坐在路边,等后面的人上来再跑。

到了学校报名分班,老师登记成份。怕同学们笑话家里穷,三个傻姐姐商量,都报了“富农”成份。班级桌椅板凳少,贫农成份的同学两个人坐一条板凳,中农成份三个人。我们“富农”成份姐弟六人,挤在一条板凳上,靠后面墙角。

人人都生虱子,谁刺挠一动弹,边上那个“扑通”一声跌到地上。

上学第一天,教导主任黄孝增给我们讲了两个故事。一是《挂在树上的公事包》:一个干部把装有重要文件的公事包挂在树上,睡完觉起来忘记拿走,被一个少先队员拣到后送到派出所。二是《我再吃口奶》:一个妈妈自小娇惯儿子,十岁了还吃奶。儿子长大后杀人放火,被官府捉拿下狱。儿子临刑前要吃妈妈一口奶,一口咬掉乳头:“当初你不娇惯我,我能有今天?”老师在黑板上画了把行刑的刀,刀背上多个叉。我看过小人书,那是关云长用的“青龙偃月刀”。

我看过小人书知道关云长,把老叔的油笔拿到学校,在脸上画上关公的美须。

谁都没把我当个学生,都没在意。上课间操,我站在前排,引起副校长的注意,把我叫到台上,对全校同学说:“看看这个八十岁的小老头!”

全校同学“哈哈”大笑,笑声在盐场上空回荡。

面对全校几百名同学,我不害怕也不害羞,也跟着笑。我穿着妈妈用她粉色旧衣裳改成的半袖衣裳,手里握着爷爷给我缠的线球。我穿着活裆裤,站在台上还一下下地甩腿,又引起一阵阵笑声。我和姐姐坐一张桌,把我挤在里面。

老师让我站在黑板前,狠狠训斥,一次次狠狠地推搡。我一次次倒在地上,跌的浑身泥土,以为大祸临头大哭不止。老师让姐姐送我回家,别来上学。

四奶生了女儿之后,一家人搬回盐场。姐姐不想耽误上课,带我到操场南头四爷家洗脸。四奶用肥皂把我的脸洗得火辣辣疼,快破了也没洗干净。

姐姐送我回家,也和老师一样,一边哭一边推搡,我哀嚎了一路。

爷爷知道后不让呛了,找到学校,把副校长好一顿说。开始,副校长还理直气壮:“我让你孙子上台,是在教育学生。”爷爷反问:“你家也有孩子,你就这么教育吗?这叫什么错?这么点小孩子懂什么?文书上哪条写着?拿出来给我念一念!”副校长非让我退学不可。爷爷表示坚决不退学,否则去公社告。

校长董太元替副校长陪礼道歉,副校长知道爷爷惹不起,还得把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