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一声脆响。
张五的腰刀,那把陪伴了他近十年的旧式官刀,应声而断。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闪烁着寒光的马刀,向着他的脖颈劈来。
“噗嗤!”
一支羽箭,从侧后方精准地射穿了那名瓦剌骑兵的喉咙。是他的老乡,李四。
“老五!发什么愣!操你娘的!”李四一边怒吼着,一边冲了上来。
张五还来不及道谢,一支流矢,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射中了李四的大腿。李四惨叫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李四!”张五目眦欲裂。
战斗,在一炷香后结束了。瓦剌人丢下十几具尸体,呼啸而去。明军这边,也倒下了二十多个弟兄。
张五跳下马,冲到李四身边。
“妈的……不碍事……”李四的脸色惨白,大腿上的箭矢还在微微颤动,鲜血汩汩而出,“小伤……小伤……回去让军医给涂点金疮药……”
张五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不是小伤。
三天后。
卫所的伤兵营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草药苦味与腐肉的恶臭。
李四躺在肮脏的草垫上,高烧不退,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抽搐,口中胡乱喊着他妻儿的名字。
他的那条腿,已经彻底烂了。伤口周围,红肿、发黑,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
“没用了……没用了……”老军医(他曾在方家覆灭前,短暂地使用过于谦送来的“青霉素”)蹲在一旁,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泪水,“金疮药、止血散……都用尽了……这伤,是邪毒入了骨了……”
张五跪在李四身边,紧紧握着他那只滚烫的手。
“军医……您再想想办法……”张五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记得……我记得去年,您不是有一种青霉素吗?就那么一小瓶……老王家的腿都被捅穿了,都给救回来了……您再给李四用点啊!”
老军医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于怨毒的愤怒。
“青霉素?!”他嘶吼起来,“你当那是大风刮来的吗?!那是方家倒台前,从京城送来的最后一批‘仙药’!早就用光了!一滴都没了!”
他站起身,指着京城的方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与不甘。
“我听说……我听说京城里,那些锦衣卫的大爷们,现在人手一瓶!那玩意儿,比黄金还金贵!他们宁可拿去喂狗,也想不起我们这些在边关给他们卖命的丘八!”
“为什么……”李四的呻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停止了。他睁开眼,那双早已被高烧烧得失焦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张五,“老五……我……我不想死……”
张五的眼泪,终于决堤。
“好兄弟……你撑住……撑住……”
然而,李四的眼神,还是在下一个瞬间,彻底涣散了。
张五跪在冰冷的地上,抱着李四那具尚有余温、却在迅速僵硬的尸体,发出了一声如同孤狼般的、压抑而又绝望的悲鸣。
这悲鸣,很快便被城外那呼啸的北风所吞没。
长城,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风雪之中。只是那城墙的砖缝里,又多了一个来自北疆的、无人问津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