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想自己喝,还是……奴婢喂您喝?”
朱祁钰瘫倒在龙椅之上。他看着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阉人,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手持剧毒匕首、随时可以“换掉”自己的魔鬼。
他明白了。他不是皇帝。他只是一个被王振推到前台的、用来掩盖弑君罪行的傀儡。
“……朕,知道了。”他闭上了眼睛,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切,全凭翁父做主。”
王振笑了。朱祁钰拿起那碗汤,自己一饮而尽。
“陛下宽心,”他擦了擦嘴角的汤汁,重新换上了那副谦卑的笑容,“这,真的是补药。”
夜,深了。
南澳岛的悬崖之上,海风呼啸,如同万鬼齐哭。
方琅琊的叙述,终于结束了。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如同死灰般的、冰冷的平静。
商砚辞沉默地站着。他那紧握的拳头,指甲早已刺破了掌心,暗红色的血液一滴滴地落下,却浑然不觉。
他没有为方敬堂和于谦的遭遇而惋惜。
惋惜?不。
那是战争。
一场文明的战争。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他所面对的,不是那个愚昧、落后,可以被他随意降维打击的“大明朝”。他面对的,是一个与他一样,掌握着未来知识,却更加冷酷、更加不择手段、并且已经窃取了帝国最高权力的……同类。
一个暴君。一个工业独裁者。
王振,拥有整个帝国的资源。他拥有京西地宫,那个用数万工匠的白骨堆砌而成的工业地狱。他正在用奴隶制的皮鞭,疯狂地复制着商砚辞的钢铁和方琅琊的青霉素。
而他们,一无所有。
只有这座海匪盘踞的孤岛。
“我的父亲……”方琅琊的声音,在海风中断断续续,“……正在地狱里,为我们的敌人,锻造武器。”
“而我的钢,”商砚辞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比海风更冷,比岩石更硬,“将被用来屠戮那些本该被拯救的人。”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片轰鸣的、法外之地的工业基地。
“他用奴隶和酷刑生产钢铁和药物。”
“而我,”他指向那座灯火通明的、正在进行三班倒标准化生产的车床厂房,“将用自由、标准和蒸汽。”
“他用恐惧和死亡,去维系一个腐朽的帝国。”
“而我,”他指向那座刚刚建立起雏形、即将开始大规模培养“青龙之须”的生化实验室,“将用科学和生命,去开创一个新的纪元。”
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方琅琊那冰冷的、颤抖的手。
“琅琊,”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里,重新点燃了火焰,“这不是复仇。这是战争。”
“他有他的工业地狱。我们就建我们的工业天堂。”
“他有他的锦衣卫。我们就武装我们的海盗。”
“凛冬已至。那就看看,究竟是谁的火焰,能烧到最后。”
“王振,你的新纪元,由我来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