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营的晨雾裹着炊烟的味道，像层薄纱蒙在校场的青石板上。
王二站在队列前，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短刀——那是李昊去年赏他的，刀身刻着“靖南”二字，刃口还沾着去年平叛时的血。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信：李昊的字迹刚劲，末尾盖着朱红的“靖南营统领印”，信封里还塞着张纸条：“别让张老三觉得咱是来施舍的，是来并肩的。”
“队正！”年轻士兵周小六凑过来，喉结动了动，“咱…真要给红枪会送枪？他们可是‘匪’啊。”
王二转身，刀把撞在腰间的皮带上，发出清脆的响：“匪？去年我爹在赵家集被清军砍头，就是因为这些‘匪’抢了他们的粮。”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以前跟着土匪抢过粮，手发抖得连刀都举不起来——可李统领说，当兵不是为了抢，是为了不让老百姓再经历那种事。”
周小六张了张嘴，没说话。队伍里传来细碎的议论，王二提高声音：“都给我记着！红枪会的兄弟跟咱一样，是被清军逼得躲进山里的！他们要的不是粮，是能站着活的胆子！”
队伍出发时，晨雾还没散。五十名士兵穿着靖南营的青布制服，背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扛着粮袋——每袋米都用油纸裹着，防止受潮。王二走在最前面，指南针的指针稳稳指向西北，那是鹰嘴崖的方向。
雾里的太行山像幅没干的水墨画。松针的苦味钻进鼻子，落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偶尔有鸟叫从雾里钻出来，又很快被吞掉。王二踩着去年的旧脚印，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土匪窝里啃着发霉的玉米，听老大骂“李昊的靖南营抢了咱的地盘”。
“队正，”周小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雾…能见度不到五步。”
王二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队伍立刻放慢脚步，靴底蹭着落叶，连呼吸都压得极低。
前面传来脚步声。
王二猛地挥手，士兵们瞬间散进路边的灌木丛。他猫着腰，透过灌木的缝隙看过去——七个清军士兵，穿着灰布军装，扛着洋枪，正沿着雾里的痕迹走来。为首的士兵叼着烟，骂骂咧咧：“这雾大得老子都摸不着北，张老三那伙匪藏在哪儿？”
王二的指尖扣在短刀上。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样。清军的皮靴踩在落叶上，声音越来越近，其中一个士兵突然停下，用刺刀挑开灌木：“喂！有没有人？”
没人回答。士兵骂了句，继续往前走。王二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雾里，才长出一口气。他摸了摸怀里的手令，指尖全是汗。
“刚才是清军的巡逻队。”他压低声音，“大家小心，再往前就是鹰嘴崖了。”
队伍重新整理好，继续前进。周小六凑过来，声音里带着敬畏：“队正，你刚才…一点都不怕？”
王二笑了：“怕什么？我以前躲清军的时候，连尿都吓出来过——现在不一样了，咱有枪，有兄弟，还有李统领给的胆子。”
中午时分，雾散了些。王二站在山梁上，望着远处的鹰嘴崖——岩洞的入口隐在松树林里，像个张着嘴的巨兽。他摸出怀表，已经未时三刻了。
“休息十分钟。”他说，“吃点干粮，喝点水。”
士兵们坐在石头上，啃着硬邦邦的玉米饼。王二掏出自己的饼，咬了一口，想起李昊在丰收祭上的话：“咱们的枪，是用来保护老百姓的；咱们的粮，是用来让老百姓活的。”
“队正！”王疤——就是去年跟王二一起抢粮的那个兄弟，凑过来，“你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