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太行山顶。
李昊展开赵刚用血浸过的密信时,指尖沾到了未干的墨迹。信纸上是张百户醉后歪扭的字迹:“寅时三刻,火油焚粮;图尔格镶蓝旗精锐,取北路包抄。”他盯着“十八盘”三个字,喉结动了动,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火焰舔过纸角,映出他眼底跳动的冷光。
“好个吴三虎。”他冷笑一声,将密信掷在舆图上,“真当咱们的十八盘,是给狗啃的骨头?”
十八盘隘口,太行山东麓最险的咽喉。
李昊踩着湿滑的青苔登上崖顶,山风卷着雾气灌进甲缝。往下看,三里长的栈道如一根细铁丝,悬在两堵刀削般的崖壁之间。左侧崖壁上,老周带着粮队正叮叮当当凿着凹槽;右侧缓坡上,五十名燧发枪手已架起三层木台,每层间隔两尺,最下层的枪手正往火门里填火药。
“昊哥!”老周直起腰,袖口沾着木屑,“从昨夜到现在,凿了八十三个雷眼。每串滚木绑三斤火药,触发线连到隘口石桩——只要清军前队踏中,整段栈道都得炸开花!”
李昊摸了摸崖壁上的麻绳凹槽。粗麻浸过桐油,编成拇指粗的绳辫,将碗口粗的原木串成九米长的“链枷”。他拽了拽,麻绳纹丝不动,原木却在重力下微微摇晃:“再往深里凿半寸,触发更灵敏。”
“知道了!”老周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您瞧那头——”他指向下方路口,二十名刀盾手正抡着大锤,将碗口粗的松木桩往泥地里砸。木桩入地三尺,露出半截,盾牌手把涂满泥巴的榆木盾靠在桩上,“泥巴能吸铅弹,盾牌挨得密,清军马队冲过来,连拐弯的地儿都没有!”
山雾渐散,李昊望着对面山崖上猎猎作响的“守土护民”旗。旗手是秀才,他站在崖石上,每晃一次旗,山下百姓的吆喝声便跟着起:“靖南营守住粮仓!”“咱们的命,就攥在你们手里!”
燧发枪队的木台搭好了。
第一排枪手卧在泥地里,枪托抵着肩窝,手指紧扣扳机;第二排跪坐,枪口斜指天空;第三排站立,枪托抵着腰腹——这是李昊照着兵书改进的三段击阵。每排十人,共五列,前后排交替装填,确保火力不断。
“试射!”李昊一声令下。
“砰!”第一排齐射,铅弹擦着崖壁飞过,惊起一群宿鸟。第二排立刻前出,枪口冒起白烟;第三排同时装填,动作整齐得像台机器。
“停!”李昊挥手,“第二排装填慢了半拍。”他走到一个年轻枪手跟前,那人额角全是汗,“姓名?”
“狗儿。”
“枪托抵紧肩窝,后坐力才不会震偏。”李昊握住他的手,调整持枪角度,“再试一次。”
“砰!”这次铅弹正中百步外的靶心。狗儿咧嘴笑:“昊哥,我爹说过,当兵的手得稳,心得更稳。”
李昊拍拍他的肩。这些庄稼汉出身的枪手,半个月前还在田里挥锄头,如今已能打出齐整的三段击。他望向远处官道,清军的马蹄声该近了。
“昊哥!”山脚下传来马蹄声。王二浑身是泥,连滚带爬冲上来,脸上还沾着清军的马粪,“张百户那龟孙,今早又灌了半坛烧刀子!他说……”他喘着粗气,“他说寅时三刻,亲自带火油队冲隘口!”
李昊递给他一碗热水:“还有呢?”
“火油藏在南路悬崖的岩洞里,三百桶!”王二抹了把脸,“图尔格的镶蓝旗精锐,走北路绕到隘口后,想断咱们退路!”
“知道了。”李昊转身对老周,“让火箭队带猛火油去南路,等清军火油队进岩洞,连人带油一起烧!”又转向狗儿,“你带二十个短刀手,埋伏在北路草窠里。清军马队一到,先砍马腿,再捅人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