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泊远教授权威判定的余音尚在,医疗团队制定的详尽康复计划便已迅速铺开。对傅天融而言,苏醒仅仅是跋涉出了无尽黑暗的荒漠,而眼前展开的,则是另一座需要以意志和汗水去丈量、名为“康复”的陡峭山峦。这座山峦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与试炼。
康复中心专用的物理治疗室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味。窗外阳光明媚,却仿佛与室内的凝重气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傅天融穿着专用的康复训练服,布料被冷汗浸湿,紧贴在他因长期卧床而明显消瘦的脊背上。
第一次尝试,从病床转移到特制的康复轮椅。
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对于肌肉严重萎缩、神经控制力薄弱的他来说,不亚于一场小型战役。在物理治疗师和两名护工的辅助下,他需要先侧身,用手臂那微弱的力量支撑起上半身,然后缓慢地将双腿移下床沿。仅仅是这个“坐起”的动作,就让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苍白的脸上迅速涌起不正常的潮红。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酸痛和神经末梢尖锐的抗议。
张丽涵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没有上前插手专业治疗,但她的目光始终牢牢跟随着他,仿佛要通过这专注的凝视,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当他因脱力而微微后仰,险些失败时,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直到治疗师稳稳扶住,她才悄悄松了半口气。
“很好,傅先生,非常棒!我们休息三十秒,再来一次。”治疗师的声音专业而富有鼓励性。
傅天融闭着眼,急促地喘息着,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浅色的训练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力气点头,但紧抿的嘴唇和再次试图用力的手臂肌肉,显示着他并未放弃。
接下来,是更为艰难的站立训练。
借助先进的电动起立床,他的身体被缓慢地、角度逐渐增大地支撑起来。当双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承受身体部分重量时,一股钻心的刺痛和难以形容的酸软感从脚底直冲头顶,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他几乎能听到萎缩的肌肉纤维和松弛的韧带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开始晃动,眩晕感阵阵袭来。
“深呼吸,傅先生,看着前方的标记点,保持平衡……”治疗师在一旁及时指导。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站立床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牙关紧咬,下颌线条绷得像石头。太痛苦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放弃。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却坚定的声音,穿透了他被痛苦占据的感官,在他耳边响起:
“天融,你可以的。就像你之前在商场上攻克那些不可能的项目一样,把它当成一个必须拿下的目标。”
是张丽涵。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起立床的侧前方,保持在他视野的余光范围内。她没有伸手触碰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沉静而充满信任地看着他。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清泉,稍稍缓解了那灼烧般的痛苦。
“慢慢来,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她继续说着,语气里没有半分催促,只有全然的耐心与支持,“感受你的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很踏实,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