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她也会读一些轻松的、关于世界各地风土人情的游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威尼斯的贡多拉在蜿蜒的水巷中穿行,船夫的歌声悠远…”
她读书的声音成了西翼午后固定的背景音。德森进来记录数据时,会放轻脚步,对她投以温和的微笑。周管家送来茶点时,也会静静地放下,不去打扰。
张丽涵发现,这个习惯带给她的,远不止是打发时间。
在专注朗读的过程中,她纷乱的思绪会逐渐沉淀下来。那些关于自身处境的委屈、对未来的迷茫、对家人的失望,似乎都被暂时搁置了。她通过文字,进入了一个个更广阔、更丰富的世界,与古今中外的灵魂对话,这在一定程度上滋养了她近乎干涸的精神世界。
而更重要的是,这种单向的、持续的“诉说”,无形中改变了她与傅天融之间那种纯粹“看护与被看护”的僵硬关系。
她不再仅仅当他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护理对象。在日复一日的朗读中,在她选择书籍、调整语气的潜意识里,他仿佛成了一个沉默的、但确实存在于这个空间的聆听者。她会在读到某个有趣的段落时,下意识地停顿一下,仿佛在等待一个可能的、无声的共鸣;会在读到某些艰涩内容时,不自觉地放慢语速,试图让他(或者说是让自己)能更好地理解。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情感投射。明知他无法接受,她却依然固执地营造着一种“陪伴”的错觉。而这错觉,反过来又成为了支撑她继续留在这里的重要精神支柱。
她不再感到那么彻底的孤独。因为在这个房间里,至少有一个人(即使他无法回应),在“听”她说话,在“分享”她通过文字看到的世界。
一天,她正在读一本关于星空的天文科普读物,描述着宇宙的浩瀚与星辰的生灭。读到动情处,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被傅家高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秋高气爽的天空,轻声说:
“你看不到,真可惜。外面的天空很蓝,听说今晚有仙女座星云可以用望远镜看到……你以前,喜欢看星星吗?”
问题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书。
但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移开视线后,床上的傅天融,那放在身侧、一直毫无动静的右手食指,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幅度小到连最精密的仪器恐怕都难以捕捉,瞬间便恢复了原状。
仿佛,只是阳光在她眼帘上投下的光影错觉。
张丽涵依旧沉浸在书中的宇宙里,声音平和地继续朗读着。阳光透过窗户,将她和他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边,仪器规律地低鸣,构成了一幅奇异而静谧的画面。
在这无声的陪伴里,时光仿佛也变得温柔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