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原上缓缓拼凑起来的。
极致的寒冷包裹着她,却不带恶意,反而像一层厚重的、隔绝了所有痛苦的茧。
云悠悠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出租屋熟悉的天花板。
只是此刻,那天花板、墙壁、乃至她身下的床,都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玄冰。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了一片绝对的冰冷与寂静之中。
她动了动手指,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冰晶摩擦的声响。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轻盈感。
左臂。
她猛地侧头看去。
那原本颜色深黑、隐隐泛着暗红的不祥纹路,此刻被一层极其繁复、精美得如同艺术品般的银色冰丝彻底覆盖。
冰丝深深嵌入她的皮肤,却又仿佛与她血肉相连,散发着与周围玄冰同源的、绝对冰冷而强大的封印气息。
不再疼痛,不再狂躁,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被绝对力量守护着的安宁。
是沉殷。
他用他的本源鬼力,为她重塑了这部分被侵蚀的经脉,将那股几乎与她生机纠缠在一起的戮绝煞气,强行剥离,封禁在了这美丽的冰丝之下。
代价是……
云悠悠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挣扎着坐起身,目光急切地扫视着房间。
窗边,那片她早已习惯其存在的阴影,空了。
彻彻底底地空了。
没有冰冷的凝视,没有无形的威压,没有那总是带着嫌弃却又偶尔流露出笨拙关怀的意念。
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
“大人……?”
她试探着,声音在冰封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干涩微弱。
无人回应。
“沉殷!”
她提高了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恐慌。
依旧只有冰冷的回音。
她赤着脚,跳下冰冷刺骨的地板,踉跄着冲到窗边。
那里,曾经是他最常停留的地方,此刻却只剩下冰冷的墙壁和窗外被冰霜模糊了的城市光影。
他真的……消散了。
为了救她。
以自身近乎永恒的沉眠为代价。
巨大的、迟来的悲痛和空虚,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
她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却甚至在滑落脸颊之前,就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她以为她只是他的“锚点”,一个麻烦的、不得不维系的坐标。
她以为他那强大的力量无所不能,总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甚至还在心里偷偷抱怨过他霸道、幼稚、乱吃飞醋。
直到此刻,直到这片死寂的、被他最后的力量冰封起来守护她的空间,无声地昭示着他决绝的选择,她才真正明白……
对于这位活了千年、看惯生死、视凡俗如蝼蚁的鬼王而言,她这个“麻烦的锚点”,或许……早已不仅仅是锚点。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压抑的呜咽在冰封的房间里低低回荡。
哭着哭着,或许是那冰丝封印与沉殷本源的深层联系,又或许是极致的悲伤冲破了某种壁垒。
一些破碎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画面,如同沉入水底的碎片,悄然浮现在她近乎空白的脑海里——
不再是古墓玉璜中那惊鸿一瞥的将军与女子。
而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冷,是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