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心障内,江长安眼前的景象如潮水般退去又涌来,每一次变幻都直指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渴望。
此刻,他站在一座巍峨的宫殿前。这不是中原任何已知的建筑,其风格古朴雄浑,廊柱上雕刻着流云与仙鹤的图案,与他怀中云纹令牌上的纹路如出一辙。殿门上方悬挂的匾额上,是两个苍劲古朴的大字——“昆仑”。
“少主,您回来了。”
一个温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长安转身,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躬身而立,神情恭敬。老者身后,是两排整齐站立的昆仑弟子,个个气息沉凝,目露精光,显然都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您是?”江长安心中震动,这幻象竟如此真实。
“老奴云忠,乃昆仑镇魔殿守殿长老,已在此等候少主多时。”老者抬起头,眼中满是欣慰与激动,“星陨大劫将至,幽冥通道不稳,唯有身负云之血脉的少主,方能执掌天门碎片,重启封印,护佑苍生。请少主随我入殿,继承昆仑道统,登临至尊之位。”
“至尊之位?”江长安蹙眉。
“不错。”云忠长老语气笃定,“您乃郭靖大侠与黄蓉女侠之后,云之遗族唯一的正统血脉。继承昆仑,执掌天门,是您的宿命,亦是您的责任。请随我来,镇魔殿内,不仅有第三枚天门碎片,更有郭大侠夫妇为您留下的传承。”
父母的消息!江长安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他自幼便深埋心底的渴望,无数次在梦中追寻的答案。幻象精准地抓住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殿门缓缓开启,门内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一股浩瀚、古老、与他血脉隐隐共鸣的气息扑面而来。在那光芒深处,他仿佛看到了两个模糊却无比亲切的身影,正对他微笑招手。
“父亲...母亲...”他喃喃低语,眼眶微热。
就在他心神激荡,即将踏入殿门的瞬间,腰间流云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一股清凉的剑意顺着手臂直透心扉。同时,一直安静悬浮在丹田内的两枚天门碎片也微微震动,散发出一股温润平和的气息,将他从几乎沉沦的幻境中惊醒。
“不对!”江长安猛地止步,眼中恢复清明,“父母若真在此,绝不会以权势诱我。他们一生侠义,所求不过问心无愧,守护该守护之人!这绝非他们的遗志!”
他深吸一口气,涅盘真炁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在体内运转,不再仅仅是炽热刚猛,更融入了一份洞察虚妄、明见本心的意境。一丝微不可察,却凝练无比的赤金色火焰,悄然在他心脏位置被点燃——涅盘心火初现!
心火虽微,却照亮灵台,焚尽迷障。
“我所求之道,非是权柄,非是虚名,更非踩着他人登临的至尊之位!乃是如郭靖父亲般‘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担当,是如黄蓉母亲般‘慧心巧思,坚守所爱’的智慧与深情!是守护身边之人,是平息这场浩劫!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他声如金石,字字铿锵,周身气息陡然一变,赤金色涅盘火衣外,流转的云气更加凝实,刚柔并济,圆融无暇。那宏伟的昆仑宫殿、恭敬的云忠长老、霞光万道的景象,在他坚定的话语和初生的涅盘心火灼烧下,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画卷,迅速扭曲、焦黑、最终化为缕缕青烟消散。
幻象彻底破去,他依旧站在那片光怪陆离的彩色雾气之中,但心神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坚定。手中的幻心珠传来温润的触感,其内蕴含的精神能量似乎与他刚点燃的涅盘心火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玉鸣的试炼,则更为幽微曲折。
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宁静的山谷,谷中蝉鸣幽幽,溪水潺潺。这里是她自幼成长的玉蝉宗,却非记忆中的肃杀清冷,而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师姐师妹们围坐在一起研习武艺,彼此切磋,脸上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
“鸣儿,你回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玉鸣转身,看到师尊玉瑾正微笑着看着她,眼中满是慈爱,而非记忆中惯常的严厉与背负重任的沉重。
“师尊...”玉鸣心中一颤。这是她内心深处渴望看到的师尊,卸下了宗门重担,安享平静。
“过来,孩子。”玉瑾向她招手,拉着她在溪边坐下,“这些年,苦了你了。如今强敌已退,宗门安定,你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放下蝉翼双刃,忘却杀伐责任,留在这山谷中,平安喜乐地度过余生,不好吗?”
玉瑾的手中,托着一套寻常女子的襦裙,而非玉鸣惯穿的劲装。
“放下...责任?”玉鸣看着那套襦裙,眼神有些恍惚。长久以来,作为玉蝉宗蝉使,她的人生只有任务、杀戮和守护,何曾有过属于自己的片刻安宁?这幻象所呈现的,正是她潜意识中最深的渴望——平凡、安宁,以及来自师尊毫无负担的关爱。
她的手指微微颤动,几乎要伸向那套襦裙。
就在这时,脑海中忽然闪过江长安的身影。不是在生死搏杀中,而是在一次难得的静谧时刻,他坐在篝火旁,擦拭着长剑,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坚毅而温和。那一刻,她心中曾泛起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不。”玉鸣的手骤然握紧,蝉翼双刃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安宁固然令人向往,但真实的世界危机四伏。玄冥教野心勃勃,幽冥之劫迫在眉睫,若我只求自身安逸,置天下苍生于何地?置...置那些需要守护的人于何地?”
她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我的道路,是手中的双刃,是肩上的责任。真正的安宁,不是逃避现实,而是斩破一切阻碍后赢得的朗朗乾坤!师尊若知我心意,也绝不会让我做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她周身气息勃发,清音蝉鸣自主响起,音波涤荡开来,不再仅仅是克制邪祟,更带着一种斩断迷惘、明心见性的力量。山谷、溪流、慈祥的师尊、欢笑的同门,在这蕴含着坚定道心的蝉鸣声中,如水面倒影般荡漾破碎。
幻象散去,玉鸣独立雾中,眼神清澈坚定,她的“清音蝉鸣”意境,竟在此刻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
赵莽的幻象则简单粗暴得多。
他立于万丈高峰之巅,脚下云海翻腾。身前,是无数他曾遭遇过的强敌——幽冥骨使、山鬼、千障毒猿,甚至还有那个给他留下耻辱爪痕的神秘“山鬼”。而此刻,这些强敌在他眼中,却显得不堪一击。
“来战!”赵莽怒吼,熟铜长棍横扫,棍风过处,那些强大的敌人如土鸡瓦狗般纷纷崩碎。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体内奔腾,他感觉自己一棍之下,甚至能撼动山岳。
“对!就是这种感觉!无敌的力量!”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轰鸣,“拥有这力量,你便可横扫玄冥教,踏平幽冥海,为云隐村报仇雪恨!再无人可伤你分毫,再无人可让你品尝败绩!”
赵莽沉浸在力量暴涨的快感中,挥舞长棍,将幻象中的敌人一个个砸得粉碎。复仇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几乎要将理智吞噬。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棍锋指向最后一个、也是最强的一个幻影——那个“山鬼”时,他眼前忽然闪过江长安以涅盘真炁为他驱毒时苍白的脸,闪过孙青毫不吝啬地用掉珍藏灵药时心疼却坚定的眼神,闪过侯通、钱老幺乃至玉鸣在战斗中与他并肩的身影。
“报仇...很重要。”赵莽的动作慢了下来,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但若为了报仇,迷失在这虚假的力量里,变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那我和那些玄冥教的杂碎又有何区别?云隐村的乡亲们,希望看到我变成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