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压下翻腾的杀意和怒火,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腐臭的空气,继续耐心搜索。在村中中央位置,一座看似是祠堂的、比普通民居稍大一些的石木结构建筑内,他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祠堂中央的供桌被掀翻,香炉倾覆,供奉的不知名山神牌位散落一地,被踩踏得粉碎。但在地上散落的杂物和香灰中,他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小块黑色的、质地细腻柔韧、绝非村民所能拥有的布片。他捡起布片,仔细查看,其材质与之前骨使身上所穿的暗蓝色水靠明显不同,但边缘处却用一种特殊的、泛着微弱银光的丝线,绣着一个微小的、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细小骷髅头组成的诡异符文——那符文,与陈福吹响的骨哨上刻画的符文,无论是结构还是那股阴邪的意韵,都有七八分相似!
“玄冥教的身份标记?还是某种特定功能的符印?”江长安心中凛然,将布片小心收起。这证实了玄冥教的人确实来过这里,而且可能在此停留、活动过不短的时间,这祠堂,或许就是他们的一处临时据点。
另一边,玉鸣沿着另一条小道仔细搜寻。她的感知更为敏锐,在一间位于村尾、相对完好的石屋外,她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她警惕地靠近,推开虚掩的木门,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草药和血腥混合的气味。在角落的一堆干草中,她找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老者。老者约莫六十多岁,衣衫褴褛,左腿自膝盖以下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伤口严重溃烂,流着黄绿色的脓水,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似乎是一直躲藏在此,依靠屋里残留的一点水和食物,才侥幸躲过了之前的屠杀和“山鬼”的肆虐。
玉鸣立刻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散发着清香的保命丹药,小心地喂入老者口中,并以玉蝉宗特有的、温和而充满生机的真气,缓缓渡入老者体内,为他梳理紊乱枯竭的气息,护住心脉。
丹药和真气的双重作用下,老者悠悠转醒,浑浊的双眼茫然地转动,待看清玉鸣并非那些黑衣恶人,而是一位气质清冷、容颜绝美的女子时,先是本能地惊恐缩了缩身体,待发现对方眼中并无恶意,反而带着一丝关切,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老泪纵横,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地诉说起来,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完了……村子完了……都死了……都死了啊……是那些穿黑衣服的恶人……他们……他们大概半个月前来的……先是假装成收山货的商人,用盐巴和鲜艳的布匹……骗走了村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一块‘镇山石’……后来,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邪法,后山供奉山神老爷的洞窟里……就天天传来可怕的怪声……再后来,一直保佑我们风调雨顺的‘白鳞河神’就疯了,见船就撞,见人就咬……山神……山神老爷也变成了吃人的怪物……见人就杀……阿虎……阿豹他们……也被那些恶人控制了……帮着他们害人……”
老者的话语虽然零碎,却透露出了关键信息。
“镇山石?”玉鸣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柔声追问,“老人家,您慢慢说,那镇山石是什么样子?那些黑衣人换去它做什么?”
“是……是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不大,两只手就能捧住……很沉,上面有些天生的、像云彩又像流水一样的白色纹路……”老者努力回忆着,眼中流露出追忆和痛惜,“一直……一直供在祠堂最里面的神龛里,老辈人传下话,说那是祖上一位有大本事的人留下的,能镇住这峡谷的风水龙脉,保佑村子平安,压制山中的邪气……那些恶人……他们盯着那石头看了很久,眼神……眼神很吓人……换走石头后,他们还在后山那个洞窟那里逗留了很久……好像在……在布置什么东西……挖坑……埋东西……还……还杀了好多活物祭祀……那之后,洞里的怪声就更响了……”
云纹石头?天生纹路?镇住风水龙脉?江长安此时也已搜寻了过来,恰好听到老者最后几句话,心中猛地一震!云纹?这与云之遗族的“云纹令牌”是否有某种关联?这“镇山石”莫非并非凡物,而是某种蕴含特殊力量的奇石?玄冥教大费周章,骗取甚至可能后期强夺这块“镇山石”,目的何在?难道这看似普通的石头,也与天门碎片、昆仑秘辛,或者这雾隐峡的特殊地脉有关?他们在后山洞窟布置的,又是什么邪阵?
“后山洞窟具体在哪个位置?”江长安立刻追问,语气带着一丝急切。这洞窟,很可能就是玄冥教在此地的核心布置所在!
老者颤抖着,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干枯的手臂,指向村子后方,那正是雾气最为浓郁、几乎化不开的方向:“就……就在那边……沿着村后那条被踩烂的小路……一直往里走……会穿过一片……一片开着妖异红花的毒瘴林子……那林子邪门,进去就容易迷路……穿过去……就是山神……不,是那怪物的巢穴……去不得啊……英雄……去不得……那怪物……刀枪不入……”
就在这时!
“嗷吼——!”
一声狂暴至极、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咆哮,猛地从老者所指的后山方向炸响,这一次,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村尾之外!伴随着这声震得人气血翻腾的咆哮,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血腥、腐臭和某种硫磺气息的腥风,裹挟着翻滚的雾气,如同实质的墙壁般向村子压迫而来!地面传来沉闷而规律的震动,“咚……咚……咚……”,仿佛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迈着沉重的步伐,快速接近!村中残存的屋舍在这震动下簌簌发抖,不断有瓦砾和灰尘落下。
“它……它来了!它进村了!”老者吓得浑身如同筛糠,眼中充满了彻底的绝望,一口气没上来,几乎再次昏死过去。
江长安与玉鸣同时色变,霍然起身。那“山鬼”竟然如此快就离开巢穴,主动进入村子了!看来那骨哨不仅将其唤醒,更可能直接激怒了它,或者……是在引导它前来!
“玉鸣,你护着老人家找地方躲起来!我去会会这头畜生!”江长安沉声喝道,周身涅盘真炁再无保留,全力运转,赤金色的火衣光芒大盛,熊熊燃烧起来,将他周身三尺内的浓雾和瘴气都逼退、净化开去!一股炽热、磅礴、充满新生与净化意味的强大气息冲天而起,在这死寂阴森的村落中,如同黑夜中的火炬,耀眼夺目!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战意沸腾,紧紧锁定那咆哮和震动传来的方向,体内力量奔涌,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印证和磨砺这新生的境界!
浓雾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搅动,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一个庞大、狰狞、散发着恐怖煞气的黑影,在雾气中逐渐清晰,缓缓逼近,每踏出一步,都让大地为之震颤。
那是一只怎样恐怖绝伦的怪物啊!它身高接近一丈,形似人立而起的巨猿,但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被岩浆灼烧过又冷却般的粗糙皮肤,上面布满了诡异的、如同裂缝般的纹路,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在其中流动。肌肉虬结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仿佛蕴藏着能撕裂山岳的蛮力。它的头颅却更像是一只放大了数倍的、扭曲的猫头鹰,双眼如同两盏燃烧着地狱火焰的血红灯笼,闪烁着疯狂、痛苦与一种被操控的麻木光芒。口部巨大地裂开,露出交错的、如同匕首般惨白的利齿,腥臭的涎水混合着暗红色的血沫不断滴落,腐蚀着地面。最诡异的是它的双臂,长可过膝,异常粗壮,末端并非手掌,而是两柄如同巨型镰刀般、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巨大骨刃!那骨刃边缘流转着不祥的能量波动,显然蕴含着剧毒或者某种腐蚀特性。
它周身缠绕着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暗红色煞气与毒瘴,这些气息与峡谷中的雾气交融,使得它周围的空气都扭曲模糊,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响。它所过之处,地面的草木迅速枯萎焦黑,连石头都留下了被侵蚀的痕迹。
这就是被玄冥教以邪法,结合此地特殊地脉和某种山中精怪之体,强行催化、改造而成的杀戮怪物——“山鬼”!一个融合了原始野性、地煞之气与幽冥死气的恐怖存在!
“山鬼”那燃烧着血焰的双眼,瞬间就锁定了场中气息最为炽盛、如同黑夜中唯一灯塔般的江长安。它似乎对这股至阳至刚的气息充满了本能的憎恶与毁灭欲望,发出一声饱含暴戾与食欲的震天嘶吼,巨大的、如同镰刀般的骨刃手臂猛地扬起,带起一阵凄厉的破空尖啸,幽蓝的刃光划破浓雾,如同来自九幽的血色闪电,蕴含着劈山断岳般的恐怖力量,朝着江长安当头悍然劈下!速度之快,力量之猛,威势之凶,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对手!
面对这石破天惊、足以让寻常武林高手肝胆俱裂的一击,江长安眼中毫无惧色,只有沸腾到极点的战意和一片冰湖般的冷静!
“来得好!正好用你来磨砺我新生的力量,验证这涅盘真火的锋芒!”
他朗声长啸,声震四野,在这死寂的村落中回荡!不闪不避,覆盖着熊熊涅盘火衣的右拳猛然紧握,体内气海之中,赤金色的涅盘真炁如同江河决堤、火山喷发般汹涌澎湃,疯狂向着拳锋汇聚!拳头上凝聚的真炁高度压缩、凝练,赤金色的光芒几乎化为实质,隐隐传出风雷激荡、烈焰燃烧的轰鸣之声!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繁复的招式,只是将最为精纯、最为磅礴、蕴含着他新生意志与力量的涅盘真炁,以最直接、最霸道、最一往无前的方式,一拳轰出!
拳印所向,前方的空气被极致的高温与力量排开,形成一道短暂的真空通道,赤金色的光芒如同黎明前最炽烈的那一道曙光,悍然迎向那劈落的、散发着幽蓝死气的巨大骨刃!
“涅盘——破邪!”
(第一百零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