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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钟楼卦象 暗夜杀机(1 / 2)

伏牛镇的雨,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显出颓势,由倾盆之势转为淅淅沥沥的余威,最终只剩下屋檐断断续续的水滴声,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而寂寥的回响。湿漉漉的街道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在零星未熄的灯火映照下,反射着幽冷的光。空气中弥漫着饱含水汽的泥土腥味、未散尽的硝烟味,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压抑感。

了因大师一行人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最终在镇子西北角,寻到了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客栈门脸窄小,幌子被雨水打湿,耷拉着,透着一股年久失修的破败。两扇木门紧闭,门板上岁月的裂纹如同老人脸上的沟壑。

赵千钧上前,用未受伤的手握拳,重重叩响了门环。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雨夜里传出老远。

许久,门内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带着浓重睡意和不耐烦的嘟囔声:“谁啊?大半夜的,敲什么敲!”

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隙,一张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脸探了出来。当伙计的目光落在门外这一群“奇形怪状”的人身上时——僧袍道袍破烂染血,男女皆面色苍白带伤,尤其还有个被背着昏迷不醒的,更有几个持棍的武僧眼神凌厉如刀——他剩下的那点睡意瞬间吓飞到了九霄云外,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就要把门重新撞上。

“阿弥陀佛。”了因大师适时上前一步,枯瘦却稳如磐石的手掌轻轻按在门板上,那看似随意的一按,却让伙计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将门移动分毫。大师另一只手取出一块深褐色、非金非木、触手温润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少林”两个古篆,背面则是一尊小小的佛陀坐像浮雕,佛印流转,隐有微光。“施主,行个方便。我等途经此地,遭遇匪人,需几间干净客房暂歇,并请备些热水与清淡吃食。银钱方面,绝不会短少分文。”了因大师的声音平和舒缓,仿佛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威严,却让伙计心头狂跳。

那伙计虽是个小镇客栈的跑堂,没什么见识,但也看得出这群人绝非普通江湖客,更不敢招惹这明显是少林高僧的人物。他咽了口唾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忙将门完全打开,侧身让道:“原……原来是大师和诸位英雄……快,快请进!小的这就去准备,这就去!”

客栈内部比门脸看起来要宽敞一些,但也颇为陈旧。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呻吟,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霉味和灰尘气息。好在还算干净整洁。众人无暇挑剔,只要有个能遮风挡雨、暂时藏身之处便好。

最终要了三间上房,都在二楼,彼此相邻。清虚真人与了因大师一间,便于商议;四位少林武僧挤一间,轮流值守;江长安、赵千钧与依旧昏迷的王铁柱一间;林梦则单独一间,位于江长安房间隔壁。如此安排,既能互相照应,又能最大程度集中防御力量。

热水和简单的米粥、馒头很快由那战战兢兢的伙计送来。众人草草清洗了身上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污和泥泞,换上了包袱里尚算干净的备用衣物。滚烫的粥水下肚,才感觉冰冷的四肢恢复了些许暖意,但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精神上的高度紧绷,却如同附骨之疽,难以立刻驱散。

江长安被安置在靠窗的床铺上。窗纸在之前的逃亡中破损了几处,夜风带着湿冷的寒意灌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左臂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剧痛,而是一种混合了灼热、麻痒、撕裂感的复杂痛楚,那是新生经脉在龙元之力强行冲击、透支后又得到佛力滋养的必然过程。他小心翼翼地内视己身,丹田气海之内,那团桀骜的蛟龙元魄暂时被那层布满裂痕的佛光封印约束着,不再狂暴冲撞,但那种蛰伏的、蕴含着毁天灭地力量的悸动,却更加清晰可辨。他与龙元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似乎在镇外与蓝衣人那惊心动魄的交锋中被强行削薄了,一种更加紧密、也更加危险的连接正在建立。

他闭上眼,蓝衣人那深不可测的身影、那轻描淡写化解他全力一击的干枯手掌、以及那四个如同谶语般的字——“时机未至”,如同梦魇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放。这究竟意味着什么?那蓝衣人是何方神圣?是守护者?是裁决者?还是……更可怕的存在?

纷乱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夹杂着对父母血仇的隐痛、对自身命运的迷茫、以及对林梦、清虚真人等同伴安危的担忧。极度的精神消耗与身体创伤最终战胜了意志,他头一歪,沉沉睡去。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安宁。

他的意识仿佛被拖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破碎不堪的梦境。不再是之前识海中佛光与龙魂对峙的景象,而是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翻滚涌动的混沌迷雾之中。迷雾深处,隐约矗立着九扇顶天立地、样式古朴到极致的巨大门户虚影。它们散发着苍茫、浩瀚、仿佛来自宇宙开辟之初的气息。其中一扇门户,与他怀中那枚天门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散发出微弱的、熟悉的温润白光。而另外八扇,则隐匿在更浓稠的迷雾之后,只能感受到它们散发出的、截然不同的恐怖气息——有的炽烈如地心熔岩,有的冰寒如万载玄冰,有的生机盎然仿佛包容万物,有的则死寂毁灭如同归墟尽头……

一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龙影,在那九扇门户之间痛苦地盘旋、翻滚,发出无声的咆哮。那龙影不再充满暴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不甘、滔天的愤怒,以及一种……被无形枷锁禁锢了万古岁月的、令人心碎的悲哀。

“……钥匙……归位……宿命……时机……”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长河传来的意念碎片,如同诅咒般在他梦境的核心低语、回荡。

……

就在江长安沉沦于诡异梦境的同时,伏牛镇中心,那座傲视全镇、斑驳古旧的钟楼顶层。

这里并非供人游览登高之处,入口隐蔽,寻常镇民终其一生也未必知晓如何上来。顶层空间不大,陈设极简,仅一桌一椅,一壶早已凉透的清茶,一盏摇曳着昏黄火苗的油灯。桌旁,坐着那位之前曾在窗后窥视的灰袍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刀刻,一双眼睛却不见丝毫浑浊,反而如同经历了万载风霜的磐石,深邃、平静,又隐含着一丝洞悉世事的锐利。

桌上,铺开着一张材质特殊、边缘泛黄卷曲的古老羊皮卷,上面用极其精细的笔触绘制着周天星斗运行轨迹,星辰之间以银线连接,构成繁复而玄奥的图案,隐隐与夜空中的真实星象呼应。老者手中,那枚被他摩挲得光滑如镜、边缘几乎透明的古朴铜钱,正在他枯瘦的指尖以一种蕴含天地至理的特殊韵律缓缓滚动、跳跃。铜钱每一次停顿,都会指向星图上某个特定的星辰或星域,并发出一种唯有老者能感知到的、细微如蚊蚋振翅般的嗡鸣。

老者眉头紧锁,形成一道深刻的“川”字纹,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这玄妙的推演之中。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跟随着铜钱的轨迹在星图上游移,口中以极低的声音念念有词,吐露着外人难以理解的卦辞与谶语。

时间在寂静的推演中缓缓流逝。油灯的火苗偶尔爆开一个灯花,发出“噼啪”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指尖那枚一直流畅滚动的铜钱,猛地、毫无征兆地一顿!它没有倒下,而是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诡异地直立起来,悬停在星图中央那片代表着“紫薇帝星”与“破军煞星”之间、原本模糊不清、象征着未知与变数的星域上空,开始持续不断地、高速地微微震颤,发出越来越清晰的嗡鸣声!

老者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射出一缕精光,死死盯住那直立震颤的铜钱,以及其下方那片因铜钱震颤而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扭曲流动的星图区域。

“龙影现于野,其势未成,然煞气已冲斗牛之枢……”老者声音苍老沙哑,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天门异动,碎片流散,聚散无常,已然搅动八方风云,牵引因果之线……帝星晦暗不明,辅星摇曳不定,而妖星、贼星频现,光芒刺眼……这煌煌天下,承平日久,积弊已深,果然……要大乱了。”

他的目光仿佛拥有了穿透一切阻碍的能力,越过了厚重的楼板与层层雨幕,精准地落在了镇子西北角那家不起眼的“悦来客栈”之上,落在了某个刚刚沉入噩梦的房间。

“那小子……身负异种龙元,非是凡间蛟属,竟能引动久不现世的‘守门人’亲自现身干涉,还逼得他不得不出手化解那初试锋芒的一击……变数,前所未有之变数……”老者眼中精光流转,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只是……这龙元煞气之重,隐有反客为主、侵蚀宿主心脉神魂之兆,绝非温顺祥和之力。若此子心性修为不足,意志不够坚定,无法降服其凶性,这龙元对他而言,恐非逆天改命之福缘,而是催魂索命的阎王帖……”

他沉默了更长时间,仿佛在权衡着某种极其重大的抉择,关乎天下,亦关乎自身。油灯的火苗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跃不定。

最终,他似是下定了决心,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罢了,时也,命也。既然天命将此变数送入这伏牛镇,既然连‘守门人’都因此现身,老夫身在此局中,终究是避不开了。且冷眼旁观,看看你这突如其来的变数,究竟能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死水潭中,激起多大的浪花,又将这既定的命盘,搅动至何种地步……”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拈起那枚仍在微微震颤的铜钱,将其收回袖中。随即,他俯身,轻轻吹熄了桌上那盏摇曳的油灯。

“噗——”

微弱的熄灯声后,钟楼顶层,彻底被浓稠的黑暗与万籁俱寂所吞没。

……

夜,愈发深沉。

悦来客栈内外,死寂得可怕。唯有屋檐残留的雨水,执着地、间歇性地滴落,砸在楼下石阶或积水洼中,发出“嗒……嗒……”的单调声响,如同为这不安的夜晚敲打着更楼。

负责守夜的是那两位伤势相对较轻的少林武僧。他们并未入睡,也未点灯,只是如同两尊入定的石佛,盘膝坐在二楼走廊两端阴暗的角落里。双目微阖,呼吸若有若无,但全身的感官与灵觉却已提升至极限,如同两张无形的大网,细致地笼罩着整座客栈及其周边方圆数十丈的范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气息波动,都难以逃脱他们的感知。

客房内,江长安猛地从那个充斥着门户与龙影的噩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梦中那九扇巨门的压迫感、那龙影的悲怆与不甘,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挥之不去。他喘了几口粗气,下意识地伸手入怀,紧紧握住了那枚天门碎片。碎片传来一阵阵异常活跃的温热波动,仿佛与他刚才的梦境,与这沉寂的夜色,产生了某种隐秘而危险的共鸣。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左臂那新生经脉交汇的关窍之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尖锐无比的刺痛感!并非伤口愈合的痒痛,而是一种对某种极度阴寒、污秽、恶毒气息的本能排斥与预警!

几乎就在这预警感传来的同一刹那!

走廊上,东西两端盘坐的武僧如同心有灵犀,骤然同时睁开双眼!黑暗中,他们的眼眸中仿佛有电光闪过!

“敌袭!小心暗器!”

饱含真气的厉喝声如同平地惊雷,悍然炸碎了夜的宁静!

“嗤嗤嗤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