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天气闷热,天空泛着灰白,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体育课上,内容是篮球基础练习。对于运动神经本就平平,协调性更是惨不忍睹的大雄而言,这无异于公开处刑。
运球时,篮球总是不听使唤地砸中自己的脚面,或是滚到界外。
传球时,要么力道轻得像羽毛,被对手轻易截断,要么重得像炮弹,直冲队友面门而去。
“喂!野比!你到底在看哪里啊!”
同组的同学忍不住抱怨,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对不起!”
大雄慌忙道歉,额上的汗水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
最后进行分组对抗练习,大雄所在的队伍,因为他这个明显的短板,几乎被对方压着打。
在一次关键的防守回合中,对方球员一个简单的假动作就晃过了他,他急于补救,脚下却一个拌蒜,整个人以极其难看的姿势重重摔倒在塑胶场地上,眼镜都飞了出去。
“噗——”
“哈哈哈!他在干嘛啊!”
“平地摔?也太夸张了吧!”
周围瞬间爆发出毫不留情的哄笑声,胖虎笑得最大声,指着趴在地上摸索眼镜的大雄,毫不客气地嘲讽:
“大雄,你是在表演滑稽戏吗?”
小夫也掩着嘴,肩膀耸动,显然觉得十分有趣。
大雄趴在地上,脸颊紧贴着粗糙温热的地面,屈辱感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耳根和脖颈。他不敢抬头,只是慌乱地摸索着,直到指尖触到自己的眼镜框架。
他哆哆嗦嗦地戴上,视野恢复清晰的第一眼,就看到场边休息的静香正有些担忧地望着他,而静香身旁的出木杉,脸上则是一种平静的淡然。
这一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带着满身的尘土和心灵上的创伤,大雄蔫头耷脑地回到了教室。
接下来的数学课,对他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体育课上的疲惫和难堪尚未消退,老师讲解的复杂函数更像是最有效的催眠曲。
他努力撑着眼皮,试图跟上黑板上那些跳跃的符号,但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老师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化作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他的脑袋一点一点,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徘徊。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体育课上众人嘲笑的面孔,还有静香那担忧的目光……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疲惫。
就在他即将彻底坠入梦乡时,班主任老师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将他炸醒。
“同学们,请安静一下。”
大雄猛地惊醒,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引来附近同学几道隐晦的侧目。
他脸一红,赶紧低下头。
“今天,我们班将迎来一位新同学。”
班主任说着,目光转向门口。
“请进吧,绿川同学。”
教室门被拉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那女孩穿着一身合体的蓝色西式校服,红色的领结系得一丝不苟,勾勒出她修长的颈线。
乌黑顺滑的长发如瀑般垂在身后,发梢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侧鬓那枚黄色发卡在教室的光线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泽。
她走上讲台,身姿挺拔,步伐稳定,没有丝毫寻常转校生的怯场或不安。
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平静地扫过全班,目光锐利却不带攻击性,更像是一种快速而高效的信息采集。
“大家好,我是绿川圣奈。”
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如同山间溪流,没有过多的起伏。
“从今天起将和大家一起学习,请多指教。”
简短的介绍,却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场。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了比昨天更为热烈的掌声,尤其是男生们,眼神中都带着明显的惊艳与好奇。
老师看了看座位表,指向大雄后方的空位:
“绿川同学,你就坐在野比同学后面的位置吧。”
圣奈点了点头,迈步走来。
随着她的靠近,大雄能感觉到一股像是薄荷混合了青草的清新气息掠过。
他几乎是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将头埋得更低,假装专注地盯着桌上空白的笔记本,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并非因为悸动,而是因为一种面对“耀眼存在”时自然的紧张与想要隐匿自身的本能。
圣奈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前座这个几乎要缩成一团的男同学,她安静地坐下,拿出课本和文具,动作有条不紊,效率极高。
下课铃响后,静香主动走了过来,微笑着对圣奈说:
“绿川同学,欢迎你。如果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可以问我或者……大雄同学。”
她说着,轻轻碰了碰大雄的胳膊。
大雄浑身一僵,像是被电了一下,他不得不抬起头,对上静香鼓励的目光,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后座似乎正看向窗外的圣奈,脸瞬间涨得通红。
“啊……嗯……是……”
他喉咙发紧,声音细若蚊蝇,几乎听不见。
静香还想说些什么,但大雄已经迅速地转回身,把头埋进了臂弯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静香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对圣奈说:
“别介意,大雄同学他……有点害羞。”
圣奈将目光从别的地方收回,对静香礼貌地点了点头:
“谢谢,源同学。”
她的视线在前座那个蜷缩的背影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移开了。
一个性格内向,不善交际的男同学,这样的标签在她心中初步形成,但并未激起任何兴趣。
放学的钟声如同赦令,大雄几乎是弹射起步,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趁着胖虎还没来堵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冲出了教室,混入放学的人流中,瞬间消失不见。
第三天上学,大雄依旧是在迟到的边缘挣扎进教室。他气喘吁吁地坐下,感受到后座那道平静无波的目光。
绿川圣奈已经端坐在那里,正预习今天的课程。
清晨的阳光为她增添了几分这个年龄的女孩应有的柔美,却并未削弱她身上那股冷静而疏离的气质。
课间休息时,绿川圣奈的座位周围明显比昨天热闹了许多,不少同学,尤其是男生,都找各种借口过来搭话。
她礼貌地回应着,嘴角偶尔会牵起一丝礼貌的微笑,但那份无形的距离感始终存在,如同一堵透明的墙,将过分的热情与探询轻柔地推开。
她似乎更习惯于倾听,而非主动分享。
大雄偷偷观察着她。
不可否认,绿川圣奈非常漂亮,甚至在某些方面比静香更引人注目,但大雄心里却生不出任何多余的念头。
一来,是出于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野比大雄“好欺负”的形象似乎已经深入人心,这让他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那就是要远离那些可能带来“麻烦”的中心人物。
而绿川圣奈,这个转学第一天就吸引全场目光的女孩,无疑就是这样的中心。
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爱慕,都可能带来大雄无法应对的复杂局面。
二来,是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自我认知。
“像她那样漂亮又特别的女孩,怎么可能注意得到普通的我呢?”
这个想法如此自然地从心底浮现,甚至不需要经过大脑的思考。
它就像一条公理,存在于大雄的世界观里。
他并非妄自菲薄,而是长久以来的经历,让他清晰地定位了自己在校园生态圈中的位置。
他更深信,像圣奈那样出色的女孩,眼中根本不可能有他这种平凡,甚至略带“污点”的人存在。
自卑感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
于是,他采取了最消极的应对方式,那就是彻底的疏离。
他几乎从不回头,避免与后座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视线接触。
如果需要传递物品,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手指尽量不碰到对方。
在走廊或教室门口偶然相遇,他会立刻低下头或转向另一边,假装没有看见。
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围绕着绿川圣奈运行的,沉默而透明的卫星,轨道半径拉到了最大。
圣奈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前座男生的异常。
与其他或热情或好奇的同学相比,野比大雄这种近乎“规避”般的态度,确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