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就像话本里说的林大侠和萧女侠。”
林星回失笑,摸了摸他的头:
“你倒会识人。”
他指尖划过玄甲军铁牌,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清虚子告知他林家冤案时,自己也是这般攥紧了落月剑,满心都是复仇的火焰。
“阿石,你可知报仇与道义的区别?”
阿石愣住:
“报仇就是道义,替我爹报仇就是对的。”
“当年我也这般想。”
林星回坐在石阶上,将醉仙葫芦放在膝间。
“我全家被诬陷,十五岁那年立誓要血债血偿,见了东厂缇骑就想杀之而后快。”
“可后来我才明白,盲目的复仇只会伤及无辜,就像方才那伙恶霸,以为抢你遗物是‘讨债’,实则是作恶。”
他指尖在地面划出两道痕迹:
“这一道是仇,是你爹的冤屈;这一道是义,是查明真相、让矿毒不再害人。”
“若只盯着前者,即便杀了那伙恶霸,也换不回你爹的命,更救不了其他可能被毒矿所害的人。”
林星回递来两个麦饼,阿石接过时,见他道袍袖口绣着细小的月纹,竟与自己布包里另一块碎玉上的纹路相似。
“这是……”
“是我母亲留下的信物。”
林星回指尖抚过玉坠。
“当年她藏我于枯井,也是希望我能活下去查明真相,而非一心复仇。”
“你爹让你找玄甲军,想必也是盼着你能揭露矿毒真相,而非单纯报仇。”
阿石捧着麦饼的手微微颤抖,忽然将布包打开,里面除了铁牌和碎玉,还有块黑褐色的矿石样本,边缘泛着诡异的青芒。
正是当年云州毒矿特有的蛊毒矿石。
“我爹说这是证据,可我不知该给谁看。”
林星回拿起矿石端详片刻,指尖泛起淡淡内力,矿石竟渗出细微的毒雾,被他随手挥散:
“这是摩罗教的‘腐心矿’,比当年的矿毒更烈。”
“我们正要去云州重访旧地,你若信得过,便随我们同行,找巧手帮的兄弟查验这矿石来历。”
阿石眼睛骤然亮起来,重重磕头:
“多谢林大侠!多谢萧女侠!”
林星回和萧月落无奈的对视一眼笑了。
还是被认出来了。
“先起来。”
林星回扶起他,从怀中摸出枚剑穗碎片。
那是落月剑上拆下来的流苏,关家信物。
“到了云州找巧手帮,出示这个他们便知是自己人。”
萧月落则将那瓶金疮药塞给他,又补了几句用药的叮嘱,细致得像对待自家弟弟。
三人在镇口的茶摊歇脚,林星回叫了三碗粗茶,阿石捧着碗小口喝着,眼神却总往他的拂尘上瞟。
“道长,你的拂尘能当剑用吗?”
“拂尘不是剑,是护道的工具。”
林星回拿起拂尘,马尾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当年我师父教我拂尘功,说道家武学重‘守’不重‘攻’,就像这拂尘,能缠刀制敌,却不会轻易伤人。”
“做人也是如此,守住本心,比逞凶斗狠更难。”
他说着轻轻一抖拂尘,马尾丝精准缠住桌角的茶杯,稳稳送到阿石面前:
“这招叫‘流云护物’,你若想学,我教你入门心法,日后遇到危险也能自保。”
阿石兴奋得脸颊发红,立刻挺直脊背听林星回讲解吐纳法门。
萧月落在一旁看着,见林星回耐心纠正阿石的呼吸节奏,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
当年在枯林救下的愣头青,如今竟也成了能授人道理的前辈。
暮色渐沉时,三人准备启程。
阿石将麦饼小心地收进布包,又把剑穗碎片贴身藏好,动作里满是珍视。
林星回牵着马,看着少年跟在身后,脚步虽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忽然想起了当年跟着清虚子学武的自己。
“明日到了云州,先去看看苏月留下的药圃。”
萧月落走在他身侧,声音轻缓。
“或许能从药草的长势看出矿毒是否复燃。”
林星回点头,腰间的醉仙葫芦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阿石爹的矿石样本是关键,巧手帮里有当年玄甲军的老铁匠,定能认出这矿石的来历。”
他转头看向阿石,少年正弯腰帮一位老妪拾起掉落的柴薪,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晚风卷起道袍的衣角,林星回忽然轻声道:
“当年清虚子教我,道义不是挂在嘴边的话,是藏在举手投足里的。”
萧月落转头看他,见他眼底映着落日余晖,温柔得像盛满了月华。
“阿石这孩子,懂。”
萧月落轻笑,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落叶:
“你当年也懂,就是性子急了些。”
指尖触到他掌心因握戟而生的厚茧,那里还留着当年被腐骨爪所伤的浅疤。
“不过现在,倒成了个合格的师父。”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里,身后的边陲小镇亮起了零星灯火。
阿石回头望了一眼,将林星回教他的“流云护物”心法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摸了摸贴身的剑穗碎片,脚步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