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
周慕云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如同叩击心门:“那位高手修复此瓶时,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器有魂,人有惑’。器物经他之手重获新生,却也承载了他当时无尽的困惑与抉择。”
“器有魂,人有惑……”
这六个字,瞬间在许心沉寂多年的心湖里掀起巨浪!
父亲失踪前留下的唯一线索,那纸条上力透纸背的六个字,此刻竟从周慕云口中吐出!
许心猛地抬头,原本懒散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身体也不自觉地绷直了,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和一丝颤抖
“那高手……还说过什么?他长什么样?他现在人在哪里?!”
“……”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砸向周慕云。
十几年的寻觅、困惑、不甘,在此刻被彻底点燃。
周慕云似乎预料到他的反应,神色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带着一丝理解和凝重。他缓缓摇头
“许老板,稍安勿躁。我与你父亲……算是故人,早年因瓷结缘,有过几面之交。他的风骨手艺,令我钦佩。”
“故人?”许心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周慕云的衣襟,目光灼灼
“仅仅是故人?那你如何知道他修复这瓶子时说过的话?又如何知道这瓶子与他有关?他现在到底在哪儿?是生是死?!”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周慕云迎着他逼人的目光,叹了口气,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正因是故人,才知他习惯。‘器有魂,人有惑’,是他每每完成一件极其艰难、甚至违背常理的修复后,常有的慨叹。这瓶子,是他当年受托修复的最后几件重器之一,修复过程……颇为特殊,他曾与我探讨过一二,故而我知。”
他顿了顿,看着许心眼中翻涌的激动与渴望,声音低沉下去:“至于许建安先生如今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我,不知。”
“不知?”许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但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你怎么会不知?你既然能找到我,知道这瓶子,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下落?!”
周慕云的目光扫过柜台角落许父留下的笔记,意有所指
“许老板,你父亲当年所涉之事,所触之秘,远比你能想象的更深。他的失踪,绝非偶然。我所能知的,仅限于某些与他手艺直接相关的‘物证’,比如这件瓶子。至于他本人……自当年一别,音讯全无。我追寻多年,亦无所得。”
他看着许心此刻不安的面孔,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
“我今夜前来,并非为你解惑,恰恰相反,是因为这瓶子即将现世,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深究,从而牵出旧事。这无论对你,对你父亲未尽之事,还是对其他相关之人,都可能带来未知的风险。”
周慕云再次将目光投向平板上的瓶子影像,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最后的恳请与告诫
“所以,许老板,我求你,金陵之行,对此瓶,务必三缄其口。这不仅是保全一件器物,或许……也是在保全探寻真相的最后一丝可能。有些线头,一旦在错误的时间被扯出,可能就再也理不清了。”
许心死死地盯着周慕云,胸膛剧烈起伏,父亲模糊的面容、失踪的疑云、多年的孤寂与这突如其来的、与父亲紧密相关的“物证”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有很多问题,关于瓶子受损的缘由,关于父亲当年到底卷入了什么,关于周慕云的真实身份……
但看着周慕云那双平静的眼睛,他知道,今晚他只能得到这些。
许久,许心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时,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干涩而沉重的音节: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