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蹬着他那辆亮橙色的“座驾”,慢悠悠地晃回古玩街。
远远的就看到瓷心斋门口徘徊着一个人影。
那人约四十出头,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藏青色中式上衣
手腕上松松垮垮地挂了串看不出材质的深色珠子
身形清瘦,面容儒雅,像个教书先生。
他正微微俯身,隔着玻璃窗仔细端详瓷心斋博古架上的一只清中期青花山水卷缸,眼神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似乎在临摹上面的笔意。
许心锁车的动静惊动了他。
他直起身,转头看向许心,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微笑,眼神温和而清澈。
“抱歉,看东西入了神,挡了老板您的门面。”
他声音温和,带着点南方口音,语速不急不缓。
“没事,您随意看。”许心摆摆手,掏出钥匙开门,“店里的东西,就是给人看的。”
风铃轻响,许心推开店门。
那人却并未离开,反而跟着走进了店里,态度自然得仿佛只是个寻常顾客。
“老板出门了?”他随意地寒暄,目光却在进店的瞬间迅速而不失礼貌地扫视了一圈店内环境
最后落在许心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工作台上——那里还散落着调釉用的碟盏和几件待修的残片。
“嗯,出去办点事。”许心应道,走到柜台后,顺手将台上那些涉及“定窑”碗修复的敏感工具和试片收进抽屉,“您随便看,有中意的可以拿出来细瞧。”
那人点点头,并不急于看东西,反而踱步到博古架前,继续端详那只卷缸
“雍正朝的民窑精品,画意不错,山水皴法有点‘四王’余韵,难得的是青花发色沉稳,分水层次也干净。”
许心眉梢微挑。行家啊。
一般人夸瓷器,多半说“画得真细”、“颜色真亮”,能一口道出仿哪种画风、夸到分水层次的,绝不是普通玩家。
“先生好眼力。”许心笑了笑,“上手看看?”
“却之不恭。”那人小心地抱起卷缸,看底足,看口沿,看釉面,手指轻轻摩挲青花发色浓郁处,动作娴熟老道。
“胎质糯白,手感润,确是老物。可惜口沿有一道极细微的冲线,老板手艺好,补得几乎看不出来。”
他放下卷缸,语气带着欣赏,也带点惋惜。
“糊口的手艺,瞒不过您这种行家。”许心心里那点警惕又升了起来。
能一眼看出他精心掩饰的冲线,这眼力毒得有点吓人。
“不敢称行家,只是喜好,瞎琢磨。”那人谦和地笑笑,摘下手套,“老板贵姓?”
“姓许,许心。先生怎么称呼?”
“敝姓周,周慕云。”他递过来一张素白的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一个手写的手机号码,再无其他头衔装饰。
许心接过名片,指尖传来一种特制纸张的温厚质感。
这做派,不像古玩行的生意人,倒像是某些领域里低调的学者或者……藏家。
“周先生是来京城游玩?还是专程来淘货?”许心试探着问。
“算是访友,顺便看看有没有缘分遇到些小玩意儿。”
周慕云语气轻松,目光却再次落回工作台,看着那几片许心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宋代吉州窑剪纸贴花盏残片
“许老板还在做修复?”
“嗯,混口饭吃。”
“吉州窑的剪纸贴花,韵味独特。仿其形易,得其神难。尤其是这釉光的温润度和贴花与釉面融合的那种自然感,现代仿品很难做到。”
他像是随口感慨,又像是意有所指。
许心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周先生对宋瓷很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