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大陆没有日月,只有天顶的“光灵”与地底的“暗渊”交替明灭,如同世界缓慢的脉搏。当光灵的光芒逐渐黯淡,铁烬王国的王城“炉心城”,便在万千烟囱喷吐的浓烟与蒸汽中,显露出它钢铁巨兽般的剪影。
凯登是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惊醒的。那声音来自楼下他的工坊,是他那台老旧的“炉心”核心机在预热时发出的、如同垂死病人咳嗽般的抗议。他睁开眼,狭窄阁楼里弥漫的机油和金属碎屑的味道,比任何清醒剂都更有效。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窗,俯瞰下去。炉心城是一座完全由钢铁、齿轮和蒸汽管道构筑的奇迹,也是囚笼。高耸的熔炉巨塔是它的脊骨,永不熄灭的炉火是它的心脏,而无数在钢铁骨架间蠕动的、穿着灰色工装的身影,则是它赖以生存的血液。
在这里,灵风——那弥漫在天地间的神秘能量——是被警惕和排斥的异端。铁烬的子民信奉“炉心与锻造之王”多尔·燧石,但他们信仰的核心并非卑微的乞求,而是“以凡人之手,锻造神迹”。他们依赖锅炉的蒸汽,齿轮的传动,钢铁的意志。灵风?那是不可靠的、属于奥术联邦那些眼高于顶的法师和苍翠之盟那些野蛮人的玩意儿。
凯登喜欢这种实在感。他是一名机械师,而且是个中好手。虽然他年纪尚轻,但在炉心城的下层工匠区已小有名气,尤其擅长修复和改造战争机甲最核心的动力源——“炉心”。那些动辄数层楼高、由钢铁和怒火铸就的战争巨兽,在其胸腔内跳动的,正是这些复杂而精密的机械心脏。
他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套上沾满油污的皮质工装,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梯,来到了他的“圣地”——一间堆满了零件、工具和半成品机傀的工坊。他的早餐是昨天剩下的一块黑面包,就着一杯味道刺鼻的合成营养液匆匆咽下。今天,他要为一台老旧的“撼地者”型机甲更换主传动齿轮。
他沉浸在工作中,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复杂的机械结构。扳手在他手中如同外科医生的手术刀,精准地敲打、拧紧。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钢铁上,瞬间蒸发。就在这时,工坊门外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压抑着狂热的喧嚣。
凯登皱起眉,推开门。
街道上,人群正自发地向着城市中心,那座最大的“神圣锻炉”方向汇聚。人们的脸上不再是往日那种被生活重压后的麻木,而是混合着激动、敬畏与惶恐。
“神谕!是锻造之王的神谕!”有人激动地低语。
凯登抬头望去。只见神圣锻炉那高耸入云的塔尖上空,原本被蒸汽和烟尘笼罩的天空,此刻正泛起一种不自然的、如同熔融铁水般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缓缓旋转,形成一个模糊的铁砧与巨锤徽记虚影。
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全城。并非物理上的重压,而是源自灵魂层面的悸动。凯登感到胸口发闷,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连熟悉的机器轰鸣声都仿佛被压制。这就是神威。
他看见街道上的人们,包括他认识的那些最桀骜不驯的老工匠,此刻都纷纷低下头,或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在左胸——那是向锻造之王表示敬意的姿势。他们的眼中闪烁着信仰的光芒。
但凯登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神里没有狂热,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以及一丝深藏不易察觉的……排斥。
他的思绪,飘回了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