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黄羊镇,白昼被无限拉长,直到晚上八点多,夜幕才不情不愿地完全降临。残余的暑气在夜风中稍稍消散,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
沈雯晴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稿纸和她专注的侧脸。《荒原回声》系列的第二章正写到关键处,主角阿弃即将潜入危机四伏的“数据坟场”,寻找那个传说中能修复他老旧义肢的神秘黑客。构建那个冰冷与狂热交织的赛博世界耗尽了她的心力,此刻,文字似乎凝滞了。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推开窗。外面是浓稠的夜色,远处零星的灯火如同迷失的星辰。一股莫名的烦躁盘踞心头,挥之不去。是写作的瓶颈?是母亲晚饭时无意间提起小舅婚礼礼金时那不易察觉的愁容?还是……某种更深层、更模糊的不安?
这并非空穴来风。最近,她总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窥视。从农场回家的土路上,身后似乎总有不合时宜的脚步声,回头却只有空寂和摇曳的树影。在院子里晾晒衣物时,篱笆外的阴影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倏忽一动,定睛看时,又一切如常。她试图说服自己,是近期沉浸于黑暗未来设定的创作导致了神经敏感,但潜意识里拉响的警报却无法完全忽略。她下意识地伸手,隔着薄薄的夏季裤料,确认了一下大腿外侧那处坚硬的轮廓——冰凉的蝴蝶刀紧贴皮肤,这是她重生后建立的最后防线,尤其是在经历过杨科研几次令人不快的纠缠后,这隐蔽的武器能带来些许虚妄的安全感。
她不知道的是,这份不安,正源于最深的恶意。
几十米开外,一丛茂密的沙枣树后,杨科研如同蛰伏的毒蛇,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穿着深灰色旧汗衫,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扇透出温暖光线的窗户,盯着窗边那个令他魂牵梦绕又恨之入骨的身影。
这样的窥视,已持续多日。
他像阴暗角落里的蜘蛛,耐心编织着猎网,摸清了她的规律:白天多在农场,傍晚归家,夜晚通常闭门不出,偶尔会在院中短暂活动。而他最期待的,是她心情明显烦躁时,会独自走向镇外那条通往小河的小路——那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混合着欲望、愤恨与即将得手的亢奋。沈雯晴越是冷若冰霜,那种求而不得的灼烧感就越是强烈。父亲杨老疤那些浑浊不堪的话语,日夜在他耳边腐蚀:“女人嘛……只要占了身子,啥棱角磨不平?到时候,人、地,还不都是咱家的……”
这念头并非凭空滋生。几天前,他在镇上游艺厅门口撞见袁岩和沈丽雪。袁岩搂着沈丽雪的腰,斜睨着他,嘴角挂着惯有的、令人不舒服的戏谑笑容。
“哟,科研,还惦记着沈家那个‘假丫头’呢?”袁岩吐着烟圈,语气轻佻,“要我说,你这速度可不行啊。瞅瞅你这怂样,跟个地里刨食的土蛤蟆似的,人家现在可是会写文章的‘才女’了,能看上你?”
沈丽雪依偎在袁岩怀里,也咯咯地笑,眼神里带着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就是,科研哥,光盯着有啥用?你得有点‘实际行动’啊。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翻天不成?到时候,人是你的人,她家那点子产业,不也得看你脸色?”
袁岩拍了拍杨科研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怂恿:“兄弟我可是为你好。这女人啊,就是欠收拾。你把她整服帖了,以后啥不是你的?别他妈整天畏畏缩缩的,让人瞧不起!”
这些话,如同火上浇油。连同之前在镇上,他偶尔听到的那些同学的窃窃私语,此刻也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看杨科研那德行,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还总觉得自己多了不起。”
“就是,家里穷得叮当响,还瞧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听说他还想追沈雯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现在可是能上杂志的人了,跟他一个土老帽?”
这些嘲讽、鄙夷、怂恿,混合着父亲那套扭曲的逻辑,在他心底发酵、膨胀。他不仅要得到沈雯晴,更要通过征服她,来向所有瞧不起他的人证明!证明他杨科研不是孬种,不是土老帽!他要让沈雯晴屈服,要让袁岩那些人看看,他要让所有嘲笑过他的人都闭嘴!
这毒液般的念头,滋养着他扭曲的心智。他看着沈雯晴日渐绽放的清丽,看着沈家农场在她“主意”下的起色,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和毁灭欲交织攀升——他要征服她,践踏她,证明他杨科研绝非她可以轻视的存在。
他谨慎地利用每一个地形掩护:草垛、断墙、沟渠……如同幽灵般尾随,记录着她的习惯。今晚,机会终于降临。
他看到窗边的身影消失,灯光熄灭。片刻后,院门“吱呀”轻响,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踏上的正是通往小河的小路!步伐比平日快,带着显而易见的烦闷。
杨科研的心脏狂跳起来,就是现在!河边,入夜后便是被遗忘的角落。
他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缀在后面,借助树木阴影完美隐藏。眼中闪烁着兴奋嗜血的光芒,呼吸变得粗重。脑海里已预演了无数遍她在他身下挣扎哭泣、最终屈服的画面。他仿佛已经看到袁岩等人得知消息后那错愕又不得不佩服的表情,看到那些曾经嘲笑他的同学惊掉下巴的样子。
危险,如影随形。
夏夜的小河边,月光吝啬地洒下朦胧清辉,河水潺潺,虫鸣唧唧,晚风带着水汽和草木清香拂过,暂时驱散了沈雯晴心头的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