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夏利在苍茫的夜色中行驶,车灯划破黑暗,照亮前方无尽的柏油路。离家越近,道路两旁的景致也逐渐从连片的棉田、荒漠戈壁,变成了熟悉的乡镇轮廓,零星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带来一丝人间的暖意。
车厢内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只有引擎的嗡鸣和车轮摩擦路面的声音。直到车子驶入黄羊镇,穿过几条熟悉的街道,最终停在那座熟悉的、带着小院的平房门前时,白玲才仿佛松了口气,轻声说:“到了。”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离开仅一个月,但再次踏入,沈文勤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家,还是那个家,陈设依旧,却似乎比记忆中也多了几分冷清。
“快去,好好洗个热水澡!把这一身的土气和晦气都洗掉!”白玲催促着,眼眶又有些发红,忙着去厨房烧水。
彻彻底底地洗漱一番,换回干净柔软的居家衣服,镜中的少年虽然清瘦了些,肤色也深了,但眼神却似乎比离家前更加沉静,甚至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沉稳。热水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寒意,也暂时冲刷掉了连队带来的尘土与压抑。
晚饭是白玲匆忙张罗的,比平日丰盛许多,都是沈文勤爱吃的菜。然而,饭桌上的气氛依旧有些凝滞。沈卫国默默地吃着饭,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直到饭快吃完,他才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沙哑,打破了沉默:
“文勤,”他看向儿子,眼神复杂,“这么急叫你回来,实在是家里这摊子事,转不开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好让儿子理解情况的严重性:“今年棉花长势好,雇的采棉工比往年多了近一倍,分散在好几个连队。这几百号人的后勤,简直就是个无底洞!每天的粮油蔬菜采购、伙食安排、工具损耗补充、工钱预支和结算、还有跟各个连队、棉麻公司的对接对账……琐碎事情堆成了山!你妈一个人管账、协调,忙得脚不沾地,我这边要盯着采收质量、运输、交售,也是焦头烂额。实在是……扛不住了。”
他看向沈文勤,目光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无奈的期待:“你现在……身体也好了些,我是说,像记账、算数这类需要细心和脑子的活儿,你能……拿起来吗?帮着分担一点?”
沈文勤放下筷子,迎上父亲的目光。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父母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劳动力,更是一个可以信任、能够分担压力的伙伴。而他,必须展现出足以承担这份责任的能力和状态。
他坐直了身体,语气清晰而沉稳,没有任何犹豫:“爸,妈,部分后勤协调的工作,比如跟几个固定供应商对接日常采购,记录各连队物资分发,还有基础的流水记账、核对单据,这些我都能做。”他目光扫过父母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道,“只要你们放心把这些交给我,我会尽力做好。”
白玲脸上露出喜色,但随即又被担忧取代:“可是文勤,你的学习……”
“妈,这个不用担心。”沈文勤立刻接口,“很多协调工作可以通过电话进行,记账算账我可以利用课余和晚上的时间。不会耽误正常学习。而且,”他顿了顿,补充道,“实践本身也是一种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