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坐坐!二狗,都是老战友,拘谨什么!”齐稚笑着拉过他,顺手把房门关严实。
一正圆大师早已用完斋饭,低宣佛号出门去,如同入定的石佛般守在门口,灰布僧袍纹丝不动,自然隔绝了外间的所有嘈杂。
“齐少,楼下那几桌的客人走了……”王二狗缓过劲,还是惦记着差事,小声嗫嚅道。
“让我爹去送送就是了,都是他的朋友!元劫兄弟他们大老远从北区赶来,我哪能扔下他们?”齐稚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是是是!瞧我这张破嘴!再说了,这几位才是大人物啊!”
王二狗连忙轻轻拍了自己脸颊一下,转而对着鹤元劫,身子躬得更低了,脸上堆满了敬畏又讨好的笑,“鹤大哥……不不不,鹤大将军!您现在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响当当的!咱们416兵营出来的弟兄,都跟着露脸啊!”
鹤元劫脸上笑着,端起酒杯示意,心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大人物”、“鹤大将军”的称呼,听着固然威风,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昔日这些勾肩搭背、一起啃硬饼喝劣酒的战友悄然隔开,远不如当年兵营里互相笑骂、甚至打上一架来得痛快直接。
王二狗又挨个给吴怀志、麻东岳几人敬了酒,手脚依旧有些无措,便寻了个由头道:“我……我还是下去盯着点吧,账房先生年纪大了,怕他忙中出错,我去帮着算账。各位大哥大姐吃好喝好!吃好喝好!”
齐稚送他到门口,又低声嘱咐了几句:“今日见到元劫他们的事,嘴严实点,别往外瞎咧咧,免得给元劫兄弟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是是是!齐少您放一百个心!我懂!我懂规矩!绝不瞎说!”王二狗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连连保证,这才弓着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把门带严实。
房门再次合上,隔绝了楼下的喧嚣。
酒意上头,话题便不由自主地扯回了旧日时光。
齐稚舌头有点大,说起小时候鹤元劫爬树捅马蜂窝结果摔个屁股墩还被蛰了……
还有回被邻居家大黄狗追得满街跑、鞋子都跑丢了的糗事,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吴怀志捶着桌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劫哥儿这小时候也真是不简单啊!”
连一直安静用餐的御国千雪也忍不住以袖掩唇,冰蓝的眸子里漾着难得一见的生动笑意,她凑到鹤元劫耳边:“原来咱们的鹤大将军,从小就是格、外、淘、气!”
鹤元劫一激灵,脸一红……
又说起了当年西区事变后,大家一同成了难民,挤在中城避难所里,救济粮窝窝头又干又硬,结果齐稚拿来了白面馍馍和肉干……
说起后来一起开荒的日子,苦。手上磨出血泡,肩上褪了皮,互相打气咬牙硬撑……
又说起试炼军的日子,在416兵营的操场上被练得死去活来,晚上躺在宿舍里上哼哼唧唧……
明哲也被这回忆触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发红,默默喝了一口酒。
这一路走来,刀光剑影,生死相依,太不容易。
再说到那次演习气氛就开心了,从那以后鹤元劫才和御国千雪认识,后来修成正果(在众人看来)……
说到兴起处,齐稚目光转向挨坐在一起的鹤雨纯和皇甫逸尘,带着酒意打趣道:“我看你俩啊,这暧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差不多也快了吧?就算你们忙,担子重,也可以先跟劫哥儿他俩似的,先弄个婚书把结婚章盖了嘛!”
鹤雨纯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脸埋进桌子底下,露出的耳垂红得剔透。
皇甫逸尘握拳抵唇,假意咳嗽两声,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雨纯,唇角微微上扬。
南区三杰在一旁起着哄,雅间里笑语喧天,气氛热烈至极……
宴席终有散时。
日头渐渐西斜,窗棂透进来的光变成了暖金色。
鹤元劫起身告辞:“齐少,实在对不住,我还担着军务,不敢久留,得赶回北区了。”
齐稚一家四口和王二狗直将他们送到酒楼门外,依依不舍。
齐母更是拉着鹤元劫的手,千恩万谢,反复叮嘱:“元劫啊,如今你是做大事的人,那剑网之外……听说凶险至极!千万!千万保重自己!一定注意安全!平平安安最要紧!”
齐父齐旭光数落齐母:“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好男儿保家卫国,志在四方!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两边道别完毕,鹤元劫一行人翻身上马。
九骑快马再次扬起烟尘,踏着落日余晖,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身后是喜宴的余温与故人真挚的牵挂,前路是未散的硝烟与沉甸甸的家国重任。
马蹄声疾,载着不同的心思,奔往各自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