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岚历八百二十年,五月十一日夜。
中城,上官府邸。
夜色浓得化不开,将世界树巨大的树冠染成墨晕。枝叶间漏下几点星子,也是冷的。风过时,叶片簌簌,似有无声叹息。
树下,新起了一座坟茔。
土色尚新,碑石冰冷,上书“白亭子之墓”,几个字刻得深,笔笔如刀,透着孤倔。
坟前一只黄铜香炉,三两根残香,余烬寥落。
糖果推着轮椅,木轮碾过青砖,发出细碎的声响。
轮椅上,上官水流静默如石。
他瘦削的身子裹在素色长衫里,膝上搭着薄毯,双手交叠。脸上那丝惯常的、洞悉一切的笑意不见了,只余下被夜色浸透的疲惫与空茫。
战争赢了,代价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糖果低着头,亚麻色的双马尾也失了往日的活泼,婴儿肥的脸颊上没了笑意,棕色镜片后的眼睛红肿着。
白老……再也回不来了。
空气,就在这一刻骤然凝滞。
并非风停,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压迫感无声降临。
世界树的叶片似乎停止了摇晃,虫鸣戛然而止……
连流淌的夜色都仿佛被冻结。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坟茔数步之外。
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夜色先前未曾将他洗出。
御国千夜。
银发半掩眸,一袭纤尘不染的银白风衣在夜风中纹丝不动,肩背处三对银线绣成的羽翼暗影浮动。
他静立那里,便似将这方天地都压得低矮了三分。
“久等了。”他开口,声音清冽平淡,如同寒泉滴落深潭,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我来兑现承诺。”
上官水流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穿过稀薄的夜色,落在御国千夜身上,无喜无悲。
他极轻微地摆了摆手,没说话。
所有的机锋算计,所有的运筹帷幄,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承诺……他用白亭子的命,换来的答案。
御国千夜的目光掠过上官水流,落在他身后那座新坟上。冰雪般冷漠的瞳孔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的微光。
他看见了碑上的名字,看见了那尚未散尽的香火余烬。
他迈步,走向坟前。
步履无声,却仿佛踩在人心尖上。
剑神在香炉前站定。
炉边放着一束未曾点燃的线香。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拈起三炷香。
不见火星,只见他指尖极其细微地一动,仿佛只是拂去了香头的微尘——
三缕极细的青烟便袅袅升起,香头瞬间变得暗红,散发出檀木特有的清苦香气。
他持香,对着墓碑微微颔首,将香稳稳插入香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