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内院的宁静,如同精心维持的暖房,隔绝着外界日渐凛冽的风霜。然而,有些寒意,却无孔不入,悄然渗透。
这日午后,柳如烟正于“锦绣阁”中核对各地商铺送来的月账,算珠拨动间,清脆的声响却不如往日流畅,她秀美的眉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一连数日,自江南、京畿乃至运河沿线几处重要节点城镇传来的账目,都隐约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并非大幅亏损,而是种种细微的滞涩与不顺——几批预定发往京城的苏杭绸缎,在漕运关口被以“查验新规”为由,拖延了数日才放行,错过了最好的行市;两家位于运河枢纽的客栈,当地税吏突然变得格外“勤勉”,三天两头前来“关照”,虽未查出问题,却平白扰了生意,吓走了些熟客;甚至柳家在京中最大的合作银楼,也婉转传来口信,说是东家近日受了几位“贵人”敲打,日后与柳家生意往来,恐需更加“谨慎”些。
这些琐碎的麻烦,单看似乎都是底下人办事不力或时运不济,但以柳如烟执掌家业多年的敏锐,立刻嗅到了其中人为操纵、刻意刁难的味道。手法算不得高明,却足够恶心人,像是一群看不见的蚊蚋,不断叮咬骚扰,虽不致命,却足以令人心烦意乱,分散精力。
她放下账册,走到窗边,目光投向书房的方向。夫君近日愈发忙碌,虽极力掩饰,但那眉宇间深藏的凝重与偶尔走神的瞬间,都未能逃过她的眼睛。马场的惊魂、他深夜的低语、还有自己暗中查到的那些关于江南的消息……这一切,绝非孤立。眼下这针对柳家商业网络的细微打压,恐怕正是对方察觉到夫君的调查后,一次不轻不重的警告与反击。
对方在暗处,势力盘根错节,此番出手,意在试探,更在示威。
柳如烟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将此事告知陈铭。夫君肩头压力已重,她不愿再用这些商贾琐事去烦扰他。她转身回到书案前,提笔疾书数封密信,语气冷静而果断。信中并未要求各地掌柜与对方硬碰,而是令他们暂避锋芒,生意上宁可稍作让步,也要确保人员与主要渠道安全,同时暗中留意,是哪些人在背后推动这些刁难,尽可能摸清其来路。她要以退为进,先稳住阵脚,守住根本,再图后计。
就在柳如烟忙于应对这波暗潮之际,是夜,月隐星稀,万籁俱寂。陈府侧门,那扇平日仅供仆役采买出入的窄小门扉,却被极轻、极缓地叩响了。
“咚…咚咚…”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固执的节奏,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值夜的老门房披衣起身,隔着门缝警惕地向外张望。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形瘦小、裹在宽大旧斗篷里的身影,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只能从体态隐约辨出是个男子。
“谁啊?深更半夜的!”老门房压低声音喝道。
门外那人似乎瑟缩了一下,声音干涩而急切,带着明显的惶恐:“劳、劳烦通禀陈……陈大人……就说……就说‘青萍之末,风起潋滟’……小人……小人有要事相告!事关……事关大人安危!”
“青萍之末,风起潋滟”?老门房听得一头雾水,但“陈大人安危”几字却让他心头一凛。他不敢怠慢,却也不敢轻易开门,只低声道:“你等着!”旋即快步向内院奔去,禀告值守的护卫头领。
消息很快层层传到了尚未安歇的陈铭耳中。他正在书房对着一幅江南水系图凝神思索,闻报眸光骤然一凝。
“青萍之末,风起潋滟”?这似是而非的话语,像是在对某种暗号。潋滟泽!对方竟主动找上门来了?是陷阱,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