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划过市局刑侦支队的玻璃窗,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洇出一道道水痕。陈峰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下意识缩回手,烟灰落在摊开的案件卷宗上,像是为刘振明的死亡添了一笔晦涩的注脚。卷宗首页的死者照片里,这位鼎盛集团的董事长面色青紫地躺在度假村别墅的地毯上,领口的真丝衬衫还残留着褶皱,仿佛临死前仍在承受某种剧烈的挣扎。
陈队,技术科刚送来补充报告。年轻警员林晓踩着湿漉漉的鞋跟走进办公室,怀里抱着一叠文件,刘振明体内的安眠药成分浓度比初步检测更高,且胃容物里发现了微量红酒残留,与别墅酒柜里的某瓶勃艮第成分一致,但酒瓶上只有他自己的指纹。陈峰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卷宗里标注的关键信息上——案发时间为周五晚十点至凌晨两点,地点是城郊的云顶度假村VIp别墅区,死者系密室死亡,现场未发现强行闯入痕迹。而就在昨天,通过对鼎盛集团近期商业往来的梳理,一个名字浮出水面,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疑云。
赵天成那边有动静吗?陈峰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指尖在赵天成三个字上重重敲了敲。林晓将一份监控截图递过去:云顶度假村的入住记录显示,赵天成周五下午三点就办理了入住,房间就在刘振明隔壁的VIp7栋。更奇怪的是,他原本预订了两晚,却在周六早上七点就匆匆退房,比计划提前了一天,而且没有办理退房手续,是让助理代为结清费用的。
陈峰盯着截图里的男人,五十岁上下,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西装革履,即使在度假村的监控画面里,也透着一股商人特有的精明与疏离。赵天成,天成集团的董事长,也是刘振明最近半年最棘手的商业对手。两人围绕着城东cbd的地标性建筑项目“环球中心”展开了长达数月的激烈争夺,从招标报价到资源整合,每一步都剑拔弩张,甚至在公开场合多次发生口角。
查一下赵天成周五下午到周六早上的所有行踪,包括他在度假村的活动轨迹、通话记录、消费记录,还有他提前离开的原因。陈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另外,联系天成集团的员工,尤其是参与‘环球中心’项目的核心成员,我要知道他们和刘振明之间到底有多大的矛盾。半小时后,刑侦支队的警车驶离市区,朝着云顶度假村的方向疾驰。雨势渐小,公路两旁的树木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个个沉默的目击者。陈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脑海里不断拼凑着已知的线索:密室死亡、安眠药、商业对手同驻度假村、提前离场……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一团乱麻,而赵天成,无疑是解开这团乱麻的关键线头。
云顶度假村的VIp别墅区位于半山腰,环境清幽,安保严密。当陈峰和林晓出示证件后,度假村经理亲自出面接待,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陈警官,实在抱歉,VIp区域的客人隐私我们一向保护得很严格,而且赵总已经退房了,他的房间我们已经打扫过了。我们不是来查房间的,先看看周五下午到周六早上的监控。陈峰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尤其是VIp6栋(刘振明房间)和VIp7栋(赵天成房间)附近的监控,还有度假村的出入口、停车场、餐厅、电梯的所有画面,一个都不能漏。
监控室里,密密麻麻的屏幕闪烁着光芒。工作人员调出相关时段的监控录像,画面清晰地记录下赵天成的行踪:周五下午三点零五分,赵天成乘坐一辆黑色奔驰抵达度假村,身边跟着助理张弛,两人径直走进VIp7栋;下午四点十分,张弛独自离开别墅,开车前往市区,直到晚上八点半才返回;晚上七点十五分,赵天成独自走出别墅,在园区里散步,途径VIp6栋门口时,脚步停顿了大约三秒,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监控画面里能看到他抬手看了看手表;晚上八点五十分,赵天成返回VIp7栋,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周六早上六点五十分,张弛提着行李箱走出别墅,将行李放进车里,然后前往前台代为办理退房手续,七点十五分,车辆驶离度假村。奇怪,赵天成从晚上八点五十分回到房间后,就再也没出来过?林晓指着监控画面,那他有没有可能通过其他通道离开别墅,前往刘振明的房间作案?
度假村经理连忙解释:VIp别墅区的每一栋都是独立的,除了正门,只有一个通往地下车库的侧门,但侧门也有监控,而且需要房卡才能打开。另外,两栋别墅之间有一道绿化带,中间没有小路,想要从7栋到6栋,必须绕经园区主干道,也就是监控覆盖的区域。陈峰让工作人员调出地下车库的监控,果然,周五晚上至周六早上,赵天成的车辆一直停在专属车位上,没有移动过,侧门的监控也没有拍到任何人出入。看起来赵天成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林晓皱起眉头,但他提前退房的行为太可疑了,而且他和刘振明的矛盾那么深,怎么可能只是巧合?
巧合?陈峰冷笑一声,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巧合。尤其是在商业竞争里,利益面前,人性往往经不起考验。他让工作人员将赵天成途径VIp6栋的监控画面放大,你看他的眼神,虽然只是停顿了三秒,但视线明显是朝着刘振明的房门方向,而且他抬手看手表的动作,更像是在确认时间。离开监控室,陈峰和林晓来到VIp6栋别墅。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残留的红酒香气扑面而来。房间里的陈设和案发时一样,地毯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但仍能看到淡淡的印记。技术科的人员正在进行最后的勘查,看到陈峰进来,负责人迎了上来:陈队,我们在房间的通风管道里发现了一个微小的摄像头,已经被破坏了,但里面的内存卡还在,正在恢复数据。另外,在床头柜的缝隙里,找到了一枚不属于死者的袖扣。陈峰接过证物袋里的袖扣,那是一枚银色的袖扣,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Z字。Z?他眯起眼睛,赵天成(Zhaotiang)的首字母?
林晓立刻拿出手机,搜索天成集团的公开资料,很快找到了一张赵天成出席商业活动的照片。照片里,赵天成穿着一身定制西装,袖口上的袖扣赫然与证物袋里的这枚一模一样。这下有线索了!林晓兴奋地说,这枚袖扣肯定是赵天成在作案时不小心遗落的,他自己可能都没发现。
陈峰却没有那么乐观,他摩挲着袖扣上的纹路:太明显了。赵天成是个老谋深算的商人,如果他真的是凶手,不可能这么不小心,把带有自己标志的袖扣留在现场。这更像是……有人故意留下的。就在这时,陈峰的手机响了,是负责调查赵天成通话记录的警员打来的:陈队,查到了!赵天成周五晚上九点零三分,有一个时长两分钟的通话,对方是一个陌生号码,经查是临时办理的手机号,没有实名登记。另外,周六早上六点,他又给助理张弛打了一个电话,内容大概是让张弛尽快办理退房,不要耽误行程。
临时手机号?陈峰的眼神变得锐利,查一下这个手机号的通话记录,看看除了赵天成,还联系过谁。另外,立刻找到张弛,我要亲自问他。离开度假村,陈峰和林晓驱车前往天成集团。车子驶入市中心的cbd商圈,天成集团的总部大楼高耸入云,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透着一股财大气粗的气息。前台工作人员得知两人的身份后,连忙联系了集团的公关部经理。
陈警官,赵总现在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恐怕没时间见你们。公关部经理陪着笑脸,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敷衍,关于刘总的事情,我们也很痛心,赵总和刘总虽然是商业对手,但私下里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网上那些传言都是不实的。有没有深仇大恨,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赵天成说了算。陈峰语气强硬,我们现在有证据表明,赵天成在案发当天与刘振明有过间接接触,而且他的行踪存在重大疑点。如果他不配合调查,我们不排除采取强制措施的可能。公关部经理脸色一变,连忙拿出手机:我马上联系赵总,您稍等。十分钟后,赵天成的办公室门被推开。赵天成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悲伤。陈警官,久等了。他伸出手,与陈峰握了握,刘总突然离世,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虽然我们在生意上有竞争,但都是良性竞争,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陈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神平静,语气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惋惜死者的同行。但陈峰注意到,当他提到“案发当天”时,赵天成的手指下意识地敲击了一下桌面,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赵总,我们了解到,你周五下午也入住了云顶度假村,而且就在刘振明的隔壁房间。陈峰开门见山,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在那个时间点入住度假村?而且在案发后提前离开?赵天成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我最近因为环球中心的项目压力很大,所以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云顶度假村环境不错,我也是临时决定去的,至于和刘总住隔壁,纯属巧合。提前离开是因为公司突然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我必须赶回来主持大局。紧急事务?什么事务?陈峰追问。
是关于一个海外合作项目的谈判,对方突然提出要提前签约,我不得不赶回来处理。赵天成的回答滴水不漏,我的助理张弛可以作证,他当天一直跟着我,而且公司的员工也能证明我周六早上回到公司后就一直在开会。那这枚袖扣,你认识吗?陈峰将证物袋里的袖扣放在桌上。赵天成的目光落在袖扣上,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确实是我的袖扣,我上个月参加一个晚宴时不小心弄丢了一枚,没想到会出现在刘总的房间里。
弄丢了?陈峰挑眉,这么贵重的定制袖扣,弄丢了不应该找吗?而且为什么会出现在刘振明的房间里?可能是被谁捡到了,不小心带过去的吧。赵天成的语气有些含糊,我也不清楚。陈警官,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我真的没有杀害刘振明的理由。环球中心的项目虽然竞争激烈,但我有信心能拿下,犯不着为了一个项目去杀人。
有没有理由,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定的。陈峰站起身,赵总,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配合调查。如果你真的清白,我们不会冤枉你,但如果是你做的,也别想蒙混过关。离开天成集团时,林晓有些不解:陈队,你觉得赵天成在撒谎吗?他的回答虽然看似合理,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肯定在撒谎。陈峰笃定地说,但他很聪明,没有留下直接的破绽。那个临时手机号、丢失的袖扣、提前退房的理由,看似都指向他,但又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陷阱。我们现在需要找到张弛,从他身上突破。根据天成集团提供的地址,陈峰和林晓找到了张弛的住处。那是一个高档小区,张弛开门时,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慌,眼神躲闪,不敢与陈峰对视。
张弛,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陈峰出示了证件。张弛连忙侧身让他们进来,客厅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但能看出主人有些心不在焉。陈警官,你们想问什么?他给两人倒了水,双手紧紧握着水杯,指节泛白。
周五下午,你陪赵天成入住云顶度假村后,为什么要独自离开?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陈峰开门见山。张弛的身体微微一颤,声音有些沙哑:我……我是去市区给赵总取一份重要的文件,那是关于‘环球中心’项目的补充资料,赵总说第二天要用,所以我必须尽快取回来。取文件?哪个公司的文件?联系人是谁?陈峰追问。
张弛的眼神更加慌乱:是……是一个合作方的文件,具体我不太清楚,都是赵总安排的,我只是负责跑腿。不太清楚?林晓拿出手机,调出张弛的行车轨迹,根据监控显示,你周五下午四点十分离开度假村后,并没有去任何写字楼,而是去了城郊的一个废弃仓库,停留了大约两个小时,然后才返回度假村。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去废弃仓库做什么?张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还有,周六早上,赵天成为什么让你提前办理退房?而且是不办理正式手续,直接结清费用就走?陈峰的目光像利剑一样盯着张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说,你参与了什么?沉默了几分钟后,张弛突然崩溃了,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都是赵总让我做的,我只是服从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