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没回答,她的手电筒扫过墙角时,光斑突然顿住了。那里有个半开的液氮罐,罐子旁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枚带血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冷库最里面的隔间。
隔间的门是密码锁,数字键盘上结着薄冰。林悦试了周明远的生日,锁没反应;试了永安号的泊位号,红灯还是亮着。当她输入714时,锁芯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隔间里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墙上挂着六台恒温箱,标签从Ω-01排到Ω-06,但只有Ω-07的箱子亮着运行灯。箱子的观察窗上蒙着层白霜,林悦用手套擦掉时,突然往后踉跄了一步——里面不是培养皿,而是个透明的玻璃罐,泡着团暗红色的组织,像团蜷缩的内脏,表面还在缓慢地收缩。
这是什么?苏然的声音发紧。林悦没说话,她的目光被箱子侧面的标签吸住了。在Ω-07糊,但能看清是两个字:林悦。林悦在审讯室里坐了整整两小时,面前的咖啡凉透了,她一口没动。
周明远是你的导师,对吗?苏然把当年的研究生名单推到她面前,第三行赫然是林悦的名字,旁边是周明远的签名,但你从来没提过。她的指甲在桌沿掐出白痕:我研二时转去了法医系,和他断了联系。
为什么转系?他的研究太疯狂了。林悦突然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爬满蛛网,他说找到了能和人类共生的微生物,能修复受损的器官,但那些样本……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像是被什么堵住喉咙。苏然把Ω-07的照片推过去:这个样本为什么写你的名字?
照片上的玻璃罐突然在林悦眼前晃动起来,她仿佛又回到那个暴雨夜——周明远的实验室里,恒温箱的警报声刺耳欲聋,Ω-07的培养皿碎在地上,绿色的孢子像活物般爬向她的鞋尖。它能记住宿主的基因序列。周明远当时举着沾满孢子的镊子,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小林,你看它在发光,它在欢迎你。
林悦猛地站起身,审讯室的灯光在她眼里碎成一片刺目的白:他把我的血样放进了培养皿。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天我来例假,不小心滴在了样本里……苏然突然想起什么,调出周明远的通话记录。失踪前一周,他每天都给同一个号码打电话,时长从不超过三十秒。那个号码的登记人是林悦,但她坚称从没接到过。
是加密通话。技术科的同事突然闯进来说,我们破解了通话频率,发现他一直在重复一组坐标,不是码头,是市郊的废弃天文台。天文台的圆顶裂着道缝,月光从缝里漏下来,在地面拼出把银色的钥匙。
周明远的笔记本里夹着张星图,用红笔圈出的区域今晚正好有流星雨。林悦对照着星图调整望远镜,镜头里突然出现个熟悉的轮廓——是永安号的船锚,正吊在天文台的穹顶齿轮上,锚链上拴着台恒温箱,标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Ω-13。他把样本藏在了这里。苏然爬上观测台,锚链的铁锈蹭在手心,但为什么选天文台?
林悦没回答,她的手指抚过望远镜的刻度盘,突然停在714度的位置。视野里的星空突然旋转起来,星轨连成周明远笔记本里的符号,像条绿色的河流在宇宙里流动。Ω是奥米伽,希腊字母的最后一个。”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总说,终点也是起点。
恒温箱突然发出警报,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里闪得急促。苏然撬开箱子时,发现里面的样本不是组织,而是盘磁带。这次的杂音里没有鸣笛,只有周明远的录音,清晰得像在耳边说话:
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我应该已经和Ω融为一体了。别害怕,小林,它不是怪物,是信使。那些孢子能记录声音、图像,甚至记忆……永安号,运的不是货物,是从深海捞上来的陨石,里面藏着三亿年前的生命密码……
磁带突然卡住,发出齿轮摩擦的尖啸。林悦按下停止键时,发现磁带盒里嵌着片透明的薄片,像琥珀里冻着缕绿色的线——是Ω-07的孢子,在月光下正沿着她的指尖往上爬。码头的雾又浓了起来,比三年前那个夜晚更甚。
林悦站在三号泊位的灯塔下,手里攥着那片孢子薄片。它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握着颗跳动的心脏。当她把薄片贴在石板上的数字刻痕时,石板突然发出低沉的震动,缓缓向侧面滑开。锁上,Ω的符号在荧光里闪着幽绿。林悦输入自己的生日,锁开了。
舱里的冷雾裹着股熟悉的味道——是周明远实验室里的消毒水味。冰柜的抽屉被拉开时,她看到了最不想见的东西:周明远的工牌,还有半件被孢子侵蚀的白大褂。
但最让她浑身冰凉的,是冰柜最下层的样本架。Ω-14的标签带着警校毕业时的青涩笑容。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林悦转身时,苏然正站在舱门口,手里的枪指着她的胸口。他的肩膀上落着层绿色的粉末,在雾里像发着光:周明远发现孢子能控制人的行为,他想销毁样本,所以他们才杀了他。
他们是谁?永安号、的真正主人,那些想把孢子武器化的人。苏然的手指扣在扳机上,但声音在发抖,我是卧底,三年来一直在找剩下的样本……包括你身上的Ω-07。
林悦突然笑了,笑声在雾里散得很碎:你以为它在我身上?不,周明远说得对,它是信使。她摊开手心,那片孢子薄片已经变成透明的,它把记忆还给我了——三年前是我帮他藏的样本,是我在‘永安号’的日志上签的字,用的是你的名字,苏然。
苏然的枪突然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雾里传来轮船的鸣笛,三短一长,和磁带里的声音一模一样。他低头看自己的肩膀,那些绿色的粉末正在皮肤上游走,拼出周明远笔记本里的符号——不是Ω,是个残缺的∞,像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林悦后退一步,被雾裹着的灯塔灯光在她身后亮起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苏然脚边。她的声音混在雾里,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孢子记录了所有真相,包括谁才是第一个被感染的人。当苏然低头看自己掌心的纹路时,发现那些绿色的粉末正在皮肤下形成新的符号,像在写一封永远寄不出去的信。码头的雾越来越浓,把灯塔、轮船和秘密都吞了进去,只留下磁带转动的杂音,在空无一人的泊位上,转了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