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一次瞧见李达康这般模样——宛如失了魂的猛兽,眼底满是恐惧、慌乱以及对局势拿不准的焦灼。
他心里猛地一沉:难道连李达康都慌了神?
看来……这局势,真的要天翻地覆了。“这事儿……李书记,我实在不好随便猜测。”赵东来搓了搓手,声音压得极低。
李达康没有回应,只是眯起眼睛看着他,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轻轻一扫,就能让人浑身不自在。
赵东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您瞧瞧沙书记那行事风格,哪像是来当书记的呀?分明就是来彻查整顿,要把汉东这块地方好好‘打扫打扫’。赵家在汉东扎根这么多年,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是赵立春一手提拔起来的,就连您当年也算是其中之一。如今沙瑞金一来,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这话不用说,您心里也清楚。”
他停顿了一下,偷偷瞥了眼李达康的脸色,见对方没有阻拦,才继续说道:“这情形就好比暴雨前沉闷的雷声——听着好像没什么动静,可天上那乌云早就压得人透不过气了。汉东这块地盘,迟早得有大变动。”
李达康缓缓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喜怒不形于色:“你都能看出其中的门道,说明这事儿已经没法隐瞒了。”
“那……您觉得,沙瑞金能成功吗?”赵东来脑子一热,这话就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此言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得如同断电一般。
赵东来自己都惊呆了——他怎么能问出这种话?这哪是下属该说的?简直就是把脑袋往刀口上送啊!
他顿时慌了神,脸色变得煞白,结结巴巴地想要补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李书记,我就是随口乱说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达康却没有发火,只是轻轻冷笑了一声,那笑容里透着彻骨的寒意。
“东来啊,你觉得,我问你这话,是想听你表忠心吗?”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敲打着玻璃,“我想听的,是你的真心话。”
赵东来愣住了。
窗外,夕阳将云朵染成了血红色,余晖洒在楼下的梧桐树上,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谁在暗自叹息。
他喉咙动了动,终于鼓起勇气,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李书记……沙瑞金可是上面派下来的,手里握着权力。赵立春人在京城,就算想保汉东这摊子事,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赵瑞龙一倒,这就是个信号——沙瑞金要全面动手了,而且,肯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可要是……他手上没有确凿证据呢?”赵东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那他就会等。”李达康转过身,目光如钩,“等有人犯错,等有人开口,等有人自己往枪口上撞。汉东这么大,谁的屁股能干干净净?只要他下定决心要查,迟早能找出问题。到那时,谁忠诚,谁奸诈,还不都由他说了算?”
赵东来彻底沉默了。
他突然明白,李达康并非真的在征求意见,而是在问——你要站在哪一边?
他想当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根本不可能。赵立春的人,现在都处在风暴中心,就连他这个曾经的秘书,也早就被人盯上了。
“李书记,”赵东来的声音干涩,“您得早点做打算了。”
李达康没有回应。
他凝视着窗外那即将落下的太阳,低声说道:“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可要是不行动,等风暴袭来的时候,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他转过头,直直地盯着赵东来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想任人宰割。”
他眉头紧紧拧起,目光如尖锐的钉子一般,直直钉在赵东来脸上。
被李达康这般紧盯着,赵东来心里“咯噔”一下,仿佛一脚踩空了楼梯,五脏六腑瞬间像被搅在了一起,难受极了。
他赶忙挺直腰杆,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且低沉:“达康书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尽管吩咐。”
李达康并没有急着说话,先是点了点头,似乎在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之前那些国外媒体,肆意编造关于汉东和沙书记的谣言,在省里开会的时候,沙书记亲自点名,让祁同伟去彻查——到底是谁把咱们内部的机密泄露出去了?”
他稍作停顿,眼神愈发深沉:“可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京州市局,也该有所行动了。这个案子,你们接手,尽快把事情查清楚。”
这番话如同冰块,冷不丁地砸进赵东来的耳朵里。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心里顿时一阵发懵:这案子原本不是祁同伟负责跟进的吗?怎么突然间就落到我头上了?
“书记……您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带队去查这个案子?”
李达康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点头:“没错。沙书记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我必须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不管是谁,只要敢往外泄露机密,我绝不轻饶,非得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赵东来垂下眼眸,脑海中快速思索着,短短几秒后,嘴角微微一紧,点了点头:“明白,我马上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