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的脸白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林夏认得那个男人,是老王的工友,上次来给老王送衣服时,还笑着说“等他增重期到了,我请他吃红烧肉”。可现在,他眼里的光全灭了,只剩下翻涌的绝望。
“别激动,”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手里拿着厚厚的病历夹,“规则就是这么定的,我们也没办法。稳定期体重过低本身就有风险,二次减重……也是为了‘能量平衡’。”
“能量平衡?”男人冷笑一声,指着公告栏上的规则条文,“你们看看这上面写的‘增重期不少于4个月’,可实际上呢?能撑到那时候的有几个?我邻居家的姑娘,22岁,减完20斤后稳定期瘦到70斤,好不容易熬到增重期,当天就没了!这叫什么?这叫诱饵!钓着我们往前走,走到头就是死路一条!”
医生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转身走了。林夏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的病历——医生在上面写着“稳定期营养不良,建议增加热量摄入”,可规则手环每天都在提醒“能量超标将触发惩罚”。所谓的“建议”,在铁硬的规则面前,轻得像一张纸。
广播里的名单念完了,最后那句“本通知最终解释权归规则执行中心所有”像块石头,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人群慢慢散开,有人低着头往病房走,脚步沉重得像拖着锁链;有人靠在墙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林夏站在公告栏前,指尖抚过“赵建国”“李明亮”的名字,字是打印的,冰冷,规整,没有一丝温度。她突然想起幻想里的“积分排行榜”,赵爷爷的名字总在榜首,后面跟着“+500积分”的红色数字;小李的名字旁边画着个笑脸,标注着“距离新裤子还差100分”。那些虚假的温暖,此刻被现实的寒风一吹,碎得连影子都没了。
“林夏?”张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两个热馒头,应该是刚从外面黑市买来的,“你在这儿干嘛?快回病房去,外面冷。”
林夏没动,指着名单上的名字问:“他们……还有救吗?”
张凯的眼神暗了暗,把一个馒头塞到她手里:“先顾好你自己。我刚去问过医生,说你的体重再降下去,可能要转去重症监护室。”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我爸……昨天也被列进名单了。”
林夏猛地转头看他,张凯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医生说,他撑不过二次减重。”
馒头的热气透过塑料袋渗出来,暖着林夏的手心,可她的心却像被冰碴子塞满了。走廊里的广播又响了,这次是播放稳定期配给食谱,单调的声音念着“早餐:杂粮粥半碗(150大卡),午餐:水煮菜一份(200大卡),晚餐:营养粉一袋(100大卡)”,精确到每一个大卡,像在给机器设定程序。
林夏咬了一口馒头,干硬的面粉在嘴里摩擦着,剌得喉咙发疼。她突然明白,所谓的“稳定期”“增重期”,不过是规则画的圈,把20-50岁、16-20岁、50-60岁这些区间里的人圈进去,用数字和条文一点点剥夺他们的血肉,直到再也站不起来。
赵爷爷的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笃,笃,笃,节奏越来越慢。林夏握紧手里的馒头,决定等会儿就把它偷偷送去给赵爷爷。她知道这违反规则,知道可能会被追加惩罚,可当那一声声拐杖响敲在心上时,她突然觉得,比起规则的铁律,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更让人难以忍受。
公告栏的灯光忽明忽暗,照亮那些冰冷的名字。林夏望着它们,第一次没有闭上眼睛。或许这就是规则的真相——它从不讲情面,从不留余地,可就算这样,也总得有人试着去对抗,哪怕只是偷偷递一个馒头,哪怕只是多撑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