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着白日的街巷。行人多了起来，个个行色匆匆，无人留意这个躲在废弃铁箱下的“乞丐”。
她必须找到水。
循着记忆中找到食物的地方，她记得附近似乎有一个会不断流出清水的小小金属管子（户外水龙头）。果然，在一条小巷的墙角，她找到了它。拧动那冰冷的旋钮（她观察了许久才模仿别人的动作），清水汩汩流出。她也顾不得仪态，趴下去贪婪地喝了几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干渴。
用水稍微清理了一下脸上的污迹和手脚的伤口，她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衣衫褴褛，哪里还有半分官家小姐的模样。
必须想办法弄到正常的食物，必须找到更暖和的衣物，必须……融入这个世界，至少，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她开始在巷弄间漫无目的地游荡，观察着行人，观察着店铺。她看到有人进入一些挂着奇怪招牌、飘出食物香气的店铺（餐馆），用一些花花绿绿的纸片（钞票）或者那个会发光的小方块（手机）交换食物。
那就是此地的“银钱”。
她身无分文。
她看到有人将一些瓶瓶罐罐和纸壳从店里搬出来，堆放在角落。一个穿着肮脏、佝偻着背的老妇人，颤巍巍地将那些东西捡走，放进一个巨大的布袋里。
那或许……也是一种换取生存物资的方式？
李薇心中一动，也开始留意。她学着那老妇人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捡拾一些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瓶子和纸壳。但她手脚生疏，又怕被人驱赶，收获寥寥。
中午时分，太阳稍微带来了一丝暖意。她抱着捡来的几个瓶子和一些纸板，蹲在一个僻静的墙角，又冷又饿，几乎要昏过去。
就在这时，她路过一家看起来不甚起眼、门口贴着张红纸的小饭馆。红纸上用黑色的、歪歪扭扭的、她勉强能辨认出形似的字写着“招洗碗杂工，包吃住”。
洗碗？杂工？
她不太明白具体要做什么，但“包吃住”三个字，像黑暗中的一道光，瞬间击中了她！
吃！住！
这意味着食物和御寒的地方！
她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立刻冲进去。但残存的理智和属于闺阁女子的矜持让她停下了脚步。她这副模样，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脚上连鞋都没有，店家会要她吗？
可是……这是她目前看到的唯一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散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尽管效果甚微。然后，她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迈着虚浮的脚步，走进了那间飘着油烟和食物香气的小饭馆。
店内不大，摆放着几张油腻的方桌，正是午市过后，杯盘狼藉。一个系着污渍斑斑围裙、身材微胖、面色疲惫的中年妇人正坐在柜台后算账。
听到动静，妇人抬起头，看到李薇，明显愣了一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要饭的去别家！我们这正忙呢！”
李薇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那语气和神态中的嫌弃与驱赶之意，她再熟悉不过。她心中一紧，却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后退。
她指着门外那张红纸，又指了指自己，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模仿着曾经见过的丫鬟婆子干活的样子，做出一个清洗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对“食物”的渴望。
“我……干活。”她用尽力气，吐出几个生硬的、带着古音的官话词汇，希望能被理解，“吃……住。”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破烂的古装裙衫和赤裸的双脚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惊奇。“你这……穿的什么玩意儿？从哪个剧组跑出来的？连鞋都没有？”
李薇听不懂“剧组”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审视。她只是重复着那个清洗的动作，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对方。
也许是李薇眼中那过于强烈的求生欲打动了她，也许是餐馆确实缺人手，尤其是这种只包吃住、可能不需要付工钱的“廉价”劳力。妇人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门外堆积如山的待洗碗碟，最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算我倒霉！看你可怜！后厨，去洗碗！干得好有饭吃，有地方睡！干不好立马滚蛋！”她指了指通往后厨的方向，嘴里嘟囔着，“真是，什么怪人都能碰上……”
李薇如蒙大赦，也顾不得对方的态度，连忙学着记忆中下人的样子，笨拙地福了福身子，然后跟着妇人指示的方向，走进了后厨。
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油烟、洗洁精和食物残渣气味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地上湿滑黏腻，堆满了沾满油污的盘子和碗碟。一个巨大的水池里，浸泡着如同小山般的待洗餐具。
一个正在忙碌的、穿着胶鞋的帮厨大妈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漠。
妇人指了指那水池和旁边一堆脏污的抹布：“就这儿，把这些都洗干净，擦干，放进那个消毒柜。动作快点！晚上开业前必须洗完！”
李薇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碗碟，闻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胃里一阵翻腾。在尚书府，她虽是庶女，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曾做过这等粗重污秽的活计？
但……这里有食物，有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挽起早已脏污不堪的宽大衣袖，学着旁边大妈的样子，将手伸进了那油腻温热的洗洁精水里。
冰冷的水（后来才知道要用热水），滑腻的油污，沉重的碗碟……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洗洁精刺鼻的气味让她头晕，锋利的碗边偶尔会划伤她娇嫩的手指。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机械地、一遍遍地洗着，擦着。
汗水混合着油污，从额头滑落，滴进水池里。
她不再是尚书府的李薇小姐。
她是这个陌生异世里，一个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最底层的洗碗工。
但她的眼神深处，那抹属于李薇的坚韧和隐忍，却在油污和汗水中，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