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受着你的气息。无论在哪个瞬间。
终于,这次,他感受到了。
但似乎,不需要他的出手了。
你被风包围。
你被风感知。
萤火……重新燃起了一星。
如此微弱,却又如此……不同。
不再是盲目无畏的探索,而是在知晓深渊恐怖后,依旧选择伸出颤抖的手。
月光之下,烈火之中。他看见了什么。
忍受恶臭和冰凉,笨拙地安抚着一个绝望的母亲。
面对那个失去双脚的稚子,在对方固执无礼的话语下,吹响了那管承载着古老慰藉的笛子。
笛音响起时,他感受到一种净化的涟漪。
没有任何力量。
这只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灵魂震颤。
爬上那棵不祥的槐树,面对那解不开的绳结和无解的死局,最终选择了最暴烈却也最直接的方式。
砍断那束缚的痛苦之源。
直到最后,你举起火把,决绝地投向那片扭曲的桃林。
烈焰冲天而起,焚烧着污秽与怨念,也焚烧着她自身的恐惧和绝望。
他在那火光中,仿佛听到了无数声重叠的痛苦与释然的“谢谢”。
业障的低啸在烈焰中逐渐平息。
地脉的异常波动缓缓平复。
那片禁锢生魂的怨念残响,核心被摧毁了。
你成功了。
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
你没有改变既定的果,你引导化解了构成那悲惨之果的怨念之因。
他在这里守护,在这里战斗,却从未想过,让它们真正的离去。
他垂眸着。
他踏着燃烧的树梢降临,看着那个站在余烬边缘的身影。
萤火,微弱,易逝。
风一吹可能就灭了。
但它曾在无边黑暗中三次亮起,尤其第三次,是在知晓黑暗有多深,有多冷之后,依旧倔强地选择了点燃自己。
每一次,你的灵魂都会变得稀薄,勇气也会慢慢被吞噬。最后,只余恐惧与绝望。
原先,墟歌里死去的人们,他们也同样在这苦痛的徘徊里,期待着转机,盼望着不同。可一次次的重蹈覆辙,他们积累的怨念愈发惨烈。
直到,他们失去了所有,失去了继续的勇气。
带你离开那片污秽之地时,你紧紧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冰冷的护甲上,抱怨速度快得脸要掉了。
那份真实的委屈的抱怨,竟让他感觉陌生而奇异。
当你在晨光中追问,眼底是劫后余生的混乱与对真相的执拗。
一开始,他并不愿说与你听。
但不知怎么了,看到你依旧希冀的目光,他迟疑了。
可惜,你听不到了。
他望着你昏睡的你,“呵……”果然还是人类啊,但……
“凡人的勇气……”他冰冷的语调在山风中显得有些空旷。“但……能在三次磨损中,依旧选择点燃……值得。”
“魈。”如山岳般沉稳,如大地般厚重。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就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仿佛漂泊的旅人,看到了永恒的灯塔。
“帝君。”
魈的声线似乎绷紧了一瞬:“落照村残响……已除。地脉渐复。”
汇报工作般简练,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短暂的沉默。
“她……”一个字吐出,后面的话却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
这不是魈的风格。
他向来直来直去,或沉默,或陈述。
“为了他们…深陷地脉残响……直面业障核心……灵魂……几度濒临溃散。”
那磐石般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钟离的声音。
他的语调依旧平和:“所以,你听到了她的声音。”
不是疑问,是陈述。
仿佛洞悉了一切因果。
“她的呼唤,穿透了地脉的污浊,抵达了应至之处。这便是坚韧的回响。”
钟离的声音继续流淌,如同温润的玉石:“凡人的灵魂,本如风中絮。然此身……历经消亡之劫而不灭,反生韧性,如石隙微草,向光而生。此非异数,却是造化。”
钟离话锋一转,对其引导:“魈。”
“你已承业障千载,独行于暗夜。守护璃月,涤荡妖邪,是为大义。”
“然……”这个转折,带着千钧之力,“守护之道,非仅仗锋刃之利,承孤寂之重。”
“见微光不熄,知其值得,引其归途……亦是守护。”
“分担非弱,托付非弃。”
你模糊地感觉到,抱着你的魈,身体似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钟离的声音如同温暖的磐石,将魈那无声的震动稳稳托住:“此身之韧,或为机缘,可承契约之重,亦可燃希望之微光。她自有她的归处与道路。”
短暂的寂静。
然后,你感觉身体一轻。
那份冰冷的带着护甲质感的包裹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好比大地般沉稳厚重的力量,将你轻柔地托起。
这份力量是如此博大而安宁。
魈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是。”
一字的应诺。
“其余四人和……在残响边缘。有劳帝君。”他连锅巴都记得清楚。
这几乎是他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信任与托付。
分担非弱,托付非弃。
将你们,一并交托给了最信任最崇敬的帝君。
钟离久久望向他。
他转身,融入清冷的晨风。
业障的低啸再次清晰起来。
但此刻,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孤寂中,似乎也多了一点微弱遥远却真实的参照。
一点属于凡人的,坚韧的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