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里海方向:“目前而言,我军兵锋虽锐,然后勤线漫长,若贸然深入波斯或与奥斯曼交恶,恐非善策。且西域地域广袤,民族繁杂,宗教信仰各异,治理难度极大,强行吞并,恐成帝国包袱。”
朱常洛静静听着,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兰州至里海这片广阔区域。“依卿之见,当下该如何?”
“臣以为,当以‘固本、羁縻、缓进’六字为要。”卢象升显然深思熟虑,“固本,即稳固河西、陇右,将兰州真正建设为经营西域之根基,移民实边,兴修水利,推广教化,使之后顾无忧。羁縻,即对西域诸部、波斯、奥斯曼,继续采用分化、拉拢、威慑相结合之策,维持均势,使其相互牵制,为我所用。缓进,即不急于扩张领土,而是通过商路、文化、情报渗透,稳步扩大影响力,待帝国根基更深、国力更盛之时,再图西进。”
朱常洛沉吟良久,缓缓点头:“卿言甚善。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西域之事,急不得。便依此策,稳步经营。”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然,对波斯之惩戒,不可忘。对其求和,可虚与委蛇,然需保持压力,使其不敢东顾。对奥斯曼,可加深商贸联系,获取其火器、造船之长技,但需警惕其野心。至于西域诸部……恩威并施,以商路与安全为饵,逐步将其纳入我朝秩序之内。”
君臣二人就在这摇曳的烛光下,对着巨大的地图,一直商议到深夜。帝国的西域战略,在皇帝的亲自审视与决策下,变得更加清晰和稳健。
在西巡途中,朱常洛并未忘记对科技与教育的关注。在兰州期间,他特意抽空视察了卢象升大力推行的“西域官学堂”以及附设的“格物院兰州分院”。
官学堂内,来自不同部族的少年们,穿着统一的青色襕衫,正襟危坐,跟着先生诵读儒家经典。虽然口音尚显生涩,但神情专注。朱常洛的到来,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在先生严厉的目光下,孩子们才勉强维持住秩序,用好奇又敬畏的目光偷偷打量这位传说中的皇帝。
朱常洛没有打扰他们上课,只是在窗外静静看了一会儿,对卢象升道:“教化之功,润物无声。此乃帝国西域之根基,卿当持之以恒。”
随后,他来到了更具活力的格物院兰州分院。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工匠和学者们围聚在一起,有的在调试新式的水力锻锤,有的在绘制西域矿产分布图,有的则在研究如何改良适应西域干旱气候的农具。朱常洛饶有兴致地观看了水力锻锤的工作演示,那沉重的锤头在水轮的带动下,规律地起落,锻造着铁器,效率远超人力。
“此物若能推广,于边疆军械维修、农具打造,大有裨益。”朱常洛称赞道。他勉励在场的格物院人员,要勇于探索,将中原的先进技术与西域的实际情况相结合,解决实际问题。
皇帝的亲临与肯定,给兰州官学堂和格物院带来了巨大的鼓舞。科技与教育的种子,随着帝国的扩张,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悄然播撒,静待发芽。
在兰州驻跸半月,处理了大量政务,接见了无数臣民与使节后,朱常洛的西巡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他将沿着卢象升开拓的道路,继续西行,计划巡视凉州(武威)、甘州(张掖)、肃州(酒泉)等河西重镇,并最终抵达帝国目前实际控制的最西端——嘉峪关。
龙旗招展,仪仗再次启动,向着更加辽阔、也更加复杂的西域深处行进。
站在兰州城头,目送着皇帝队伍远去的烟尘,卢象升心潮澎湃,同时也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皇帝亲临,定下战略,给予了最高的信任与支持,接下来的执行,容不得半点差错。
而端坐于玉辂之中的朱常洛,回望了一眼逐渐远去的兰州城,目光再次投向前方。他知道,帝国的西部边疆,经过多年的经营,已然初具规模,但未来的挑战依旧艰巨。内部的融合,外部的博弈,技术的突破,远洋的探索……无数条线索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煌煌盛世宏大而复杂的图景。
他的西巡,不仅是为了展示威严,更是为了看清这图景的每一个细节,以便更好地执笔,描绘出更加辉煌的未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低声吟诵,眼神坚定而深邃。帝国的车轮,在他的引领下,正碾压过历史的尘埃,向着未知而又充满希望的未来,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