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龙象心神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他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我为胡龙象。’意念如惊雷在神魂核心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家道中落,流落散修,一心向道。天蚕宗丹虫双绝,乃我辈散修明灯。仰慕其名,特来拜师,只求一栖身之所,一登天之阶。别无他念。’
这意念纯粹,甚至带着对大宗门的敬畏与向往。
问心镜的冰冷意念在他神魂中反复冲刷、穿刺,。镜面云雾剧烈翻涌,清光闪烁不定,隐隐竟似要染上一丝极其淡薄、难以察觉的灰意。
胡龙象额头渗出细密冷汗,背心瞬间湿透。他死死咬住牙关,神魂之力疯狂运转,将那丝致命的灰意死死包裹、消融。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终于,镜面翻腾的云雾缓缓平复。那丝灰意终究未能成形,彻底消散。一道略显滞涩、不如之前几人纯粹的清光,终究还是笼罩了胡龙象全身,随即散去。
“过。”老年修士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目光在胡龙象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心念尚算纯正。下一个。”
那声“过”字落下,胡龙象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肌肤。他垂眸,敛去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墨绿寒芒,对老者躬身一礼,步履依旧沉稳,走向广场尽头通往第三关的门户。身后,留下无数道意味难明的目光。
第三关“登云梯”,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青玉台阶,蜿蜒没入云端。台阶看似寻常,一旦踏上,便有沛然重力加身,更兼幻象丛生,拷问道心。
胡龙象拾级而上。初时步履轻快,金土双灵根赋予的坚实根基展露无遗。行至三千阶,重力陡增,如背负山峦,幻象迭生:有浊欲墟旧识哀嚎索命,有李天赐狰狞狂笑,有伪逆灵丹药力焚身之痛......他心神紧守,如磐石镇守灵台,任凭幻象如潮水拍击,步伐始终稳定。六千阶,重力再增,脚下青玉台阶仿佛化作粘稠泥沼,幻象更为险恶,直指他隐藏最深的身家与墨玉毒种之秘。他紧咬牙关,将一切杂念死死冰封,眼中唯有上方云雾缭绕的峰顶,汗透重衫,一步一个湿印。九千阶,重力已达极致,骨骼咯吱作响,幻象化作无边血海,要将他彻底吞噬。他低吼一声,丹田内金土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交融,爆发出顽强的力量,猛地踏出最后一步。
眼前豁然开朗。云海铺展足下,峰顶巨大的平台呈现眼前。数座气象森严的殿宇依山而建。平台之上,仅有包括胡龙象在内的七人站立,个个气息不稳,脸色苍白,显然都历经艰难考验。
先前主持问心关的老者,以及另外两位同样袍绣三道金蚕纹的修士立于殿前高台之上。
“尔等七人,”老者声音传遍平台,“历经三门考验,根骨、心性、毅力皆达我天蚕宗内门弟子之选。自此,褪去尘俗,入我宗门。”
一名弟子手托玉盘上前,盘中整齐摆放着七枚令牌、一只储物袋、一套墨绿蚕纹袍服。令牌入手温润,正面浮雕天蚕绕鼎图案,背面以古篆刻着“内门”二字,下方则是各自姓名“胡龙象”。储物袋空间不大,内有一百块下品灵石,一瓶标注“培元丹”的丹药,一枚记录宗门戒律及基础信息的玉简。
“持此令牌,可入‘灵虫苑’、‘百草园’外围,借阅‘藏经楼’一层基础功法典籍。每月初五,凭令牌至‘庶务堂’领取月例灵石五十块,培元丹三粒。”老者目光扫过众人,在胡龙象身上略作停留,“宗门非安乐乡,资源凭己争。望尔等勤修不辍,早证大道。各自随引领师兄去寻洞府安置。”
一名面容和善、眼神却透着精明的青年弟子迎上胡龙象,笑容满面:“胡师弟,双灵根之资,前途无量。在下王通,忝为师兄,日后同在灵虫苑当值,还请多多亲近。师弟随我来,蚕眠峰东麓新辟的几处洞府,灵气尚可。”
胡龙象拱手:“有劳王师兄。”
王通引路,脚下生风,穿行于云雾缭绕的山径。蚕眠峰奇大,亭台楼阁、药田虫舍点缀其间,灵气果然远胜山外。东麓一片陡峭山壁,凿出十数个洞府入口。王通指着其中一个:“胡师弟,便是此处了。虽是新辟,胜在清净。”洞府内仅一石床、一石桌、一蒲团,四壁空荡,灵气却比外界又浓郁数分。
“师弟且先安顿,”王通笑容不变,话锋却悄然一转,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亲昵,“三日后便是初五,庶务堂发放月例。按宗门......嗯,按咱们灵虫苑的老规矩,新入门的师弟,头三个月的月例灵石,需交由苑中师兄代为保管、‘指点’修行,以免年少气盛,误用了资源,耽误道途啊。”他拍了拍胡龙象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这也是为你好。明日我会再来。”
王通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离去。洞府石门落下,隔绝内外。胡龙象静立片刻,走到石床边坐下。石床冰冷坚硬。他并未取出新得的培元丹,也未立刻翻阅玉简。洞府内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翌日清晨,王通果然准时叩门。脸上笑容依旧和煦如春风,眼底却没了昨日的客套,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胡师弟,考虑得如何了?师兄们也是为你们这些新人着想。”他倚在门框,目光扫过简陋洞府,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灵虫苑里,虫粮调配、虫室洒扫、清理毒秽......哪一样不要打点?师兄们替你担着这些琐碎烦忧,你才能安心修炼不是?五十块灵石,换三个月的清净,划算得很。”
胡龙象抬眼,眸光平静如古井,不起波澜。他未发一言,只是默默解下腰间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指尖探入,取出新得的那一百块下品灵石——莹白微光,灵气稀薄。他将灵石轻轻放在冰冷的石桌上,堆成一小撮。
王通脸上的笑容瞬间真切了几分,伸手便去拿:“师弟果然是个明白人。这就对......”话音未落,胡龙象的手却更快一步,覆在了灵石之上。
王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陡然一沉,眼中精光闪烁:“胡龙象,你什么意思?”一丝炼气七层的灵压悄然弥散开来,如无形蛛网罩向石桌旁的青衫少年。
胡龙象的手稳稳压在灵石上,指骨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抬起头,迎向王通陡然阴鸷的目光。那双不久前在问心镜下清澈如寒潭的眸子,此刻依旧平静。
“灵石,”胡龙象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我的!”
王通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怒极反笑:“呵。好。好得很。”他收回手,抱臂而立,那股炼气七层的灵压不再掩饰,如实质的潮水般汹涌压向胡龙象,“初生牛犊不怕虎?胡龙象,你以为双灵根是什么免死金牌?在这天蚕宗,在这灵虫苑,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规矩就是规矩。今日这灵石,你交也得交,不交...”
他话语一顿,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威胁之意溢于言表。炼气七层对五层的压制,在这狭小洞府内几乎形成领域。
覆在灵石上的手背,青筋微微贲起。胡龙象的身体在这股灵压下绷紧如弓弦,骨骼承受着无形的重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丹田内,金土灵力本能地加速运转,却被更高的境界壁垒死死压制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沉重如铅。王通脸上的狞笑愈发明显,耐心正被这新人的“不识抬举”迅速消磨。就在他即将彻底撕破脸皮的刹那——
压在灵石上的手,缓缓移开了。
胡龙象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深处寒芒。他退后半步,侧身让开石桌,声音低沉下去,听不出情绪:“师兄...请便。”
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王通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和煦却虚伪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他一步上前,大袖一卷,石桌上那一小堆灵石瞬间消失无踪。
“这就对了嘛。”王通满意地掂量着隐入袖中的储物袋,笑容可掬,“识时务者为俊杰。胡师弟,好好修炼,莫要让师兄失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胡龙象一眼,转身扬长而去。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将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在外。
洞府彻底陷入黑暗与死寂。
胡龙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黑暗中,唯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紧握的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的轻微爆响。许久,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弛。他走到冰冷的石床边坐下,几乎同时,胸口衣襟内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的躁动。是那只沉睡的噬毒玄蚁蚁后。它似乎被胡龙象剧烈波动的情绪,所刺激,从沉眠中惊醒。一股混合着凶戾、贪婪与对剧毒无比渴望的意念,如同烧红的针尖,狠狠扎向胡龙象的神魂。
饥饿,它需要血纹毒珠,需要墨玉毒种的滋养。
胡龙象闷哼一声,以心神安抚着怀中那只凶威初显的蚁后。
胡龙象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间无声无息地凝聚出一缕比发丝更细的墨绿毒气,他眼神冰冷,运转逆转的血煞控力法门,一滴殷红的精血逼出指尖,化作无数道比蛛丝更细的血线,缠绕而上化做血纹毒珠,喂给噬毒玄蚁蚁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