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把精神打起来！眼睛放亮点！”
日军田中中尉，骑在一匹高大的东洋马上，用马鞭指着前方那如同巨兽之口般、深不见底的山谷，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野间，激起了一阵阵回音。
在他的身后，是一支望不到头的、黄黑相间的洪流。
上千名日本兵和伪满军，如同一群被彻底激怒的食人蚁，正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向着“黑瞎子沟”的核心区域，收缩着他们那张用人命和子弹编织而成的大网。
“报告中尉阁下！”一个负责侦察的曹长，气喘吁吁地从前面跑了回来，一个立正，“第一搜索队，已经抵达预定位置‘狼嚎坡’！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第二搜索队呢？”田中头也不回地问道。
“第二搜索队，在东侧山脊，发现了几个可疑的脚印！但是……跟到一半，就断了。”
“废物！”田中不耐烦地骂了一句，他看了一眼天色，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传我的命令！告诉所有人，把搜索速度，再给我加快一倍！天黑之前，必须将包围圈，压缩到‘熊瞎子涧’外围十里之内！山田大佐阁下说了，这次，就算是把这片林子，烧成白地，也要把那个‘杨疯子’的脑袋，给我带回去！”
“哈伊！”
……
“我的天爷……这……这他娘的是把整个关东军都给搬来了吗？”
在距离日军主力部队十里开外的一处被积雪覆盖的山脊上，刘老四趴在一处天然形成的岩石缝隙里，用一截被掏空了的树干，充当着简易的望远镜，看着山下那如同蚂蚁搬家般、密密麻麻的敌军，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惊和恐惧。
在他的身旁，王家二小子，则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动不动地趴着。他的身上，披着白色的伪装布，怀里，紧紧地抱着那挺冰冷的歪把子机枪。
“不止一个方向。”王二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你往西边看。那道山梁后面，也有烟尘。”
刘老四闻言，连忙调转“望远镜”的方向。
果然，在西侧那道连绵起伏的山梁之后，一股股黑黄色的烟尘，正冲天而起，虽然看不清人影，但那规模，绝不在他们眼前的这支主力部队之下。
“东边……东边也有！”另一个负责警戒的年轻人，从另一侧的雪堆里，探出半个脑袋，声音，都在发抖，“至少……至少有三四百人！还有……还有狗！我听到狗叫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地，压在了所有前出侦察的义勇队员的心上。
他们，被包围了。
一张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大网，正在以他们无法想象的速度和规模，从四面八方，收缩而来。
“二子……这……这可咋办？”刘老四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日本人这是……这是不打算给咱们留活路了啊！就凭咱们营地里那三十多号人，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慌什么？！”王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队长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不能乱！”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小的、红色的信号旗。这是他们和营地之间，约定好的、最紧急的联络方式。
“我们的任务，不是跟他们拼命。”王二看着山下那越来越近的搜索队，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拖住他们，并且，在他们，发现我们之前，把消息，送回去！”
他指着刘老四：“四哥，你，腿脚最快！现在，你立刻，从北边那条小路，绕回去！告诉队长，日本人，至少有三个主力中队，外加数百名伪军，正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对我们形成合围之势！让他们，立刻，按照原定计划，向‘龙脊山’方向，突围！”
“那你呢？！”刘老四急了，“你们怎么办？！这里离鬼子这么近，你们……”
“我们，是狼牙！”王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酷的笑容，“是钉在这里，吸引猎人注意力的，钉子！”
“不行！这太危险了！”刘老-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这是命令！”王二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你想让三哥他们，都白死吗？！你想让队长的心血，都白费吗？！你想让下河套村的乡亲们，都死不瞑目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刘老四，哑口无言。
“快走！”王二将那面小小的信号旗，塞进了他的手里，“告诉队长，我们，会在这里，为他们，争取到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
“一个时辰……”刘老四看着他，眼眶，红了。
他知道，这一个时辰，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不了几岁的半大孩子，和剩下的那几个侦察兵，将要用他们那几条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去阻挡上千名武装到牙齿的、如狼似虎的敌人。
“二子……”
“执行命令！”王二不再看他，他转过身，将那挺冰冷的歪把子机枪，架在了岩石上，拉开了枪栓。
“是……”
刘老四咬了咬牙，将那面代表着全队人生死存亡的信号旗，死死地揣进怀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王二那并不高大、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坚毅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个头。
然后，他转身，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身后的密林之中。
……
“报告中尉阁下！前方五百米，发现一个被积雪掩盖的山洞！里面，有……有刚刚熄灭的火堆痕迹！”
一个日本侦察兵，兴奋地，跑到了田中中尉的马前。
“哦？！”田中的眼睛，亮了，“终于，找到这群老鼠的尾巴了吗？！”
他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指，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命令第一小队，呈战斗队形，包抄上去！记住，我不要活口！发现任何反抗者，就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