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眼前的事办妥再说。”玄霄已迈步拐进一条巷弄,巷尾隐约能看见城主府的飞檐,“跟紧了,别乱看。”
阿格莱雅看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前一刻还在为钱发愁的少年,此刻已揣着碎银,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仿佛那点银子真能给他添上几分底气。
穿过两条热闹的街巷,玄霄忽然拐进一条栽满青竹的僻静胡同。阿格莱雅看着两侧渐渐变得齐整的院墙,忍不住又问:“到底要去哪里?”
玄霄脚步不停,指了指胡同尽头那座带着铜环的朱漆大门:“就去我之前住的地方。”
“什么?你住的地方?”阿格莱雅愣住了,快步跟上他,“你的意思是……”
玄霄伸手叩了叩门环,铜环碰撞的闷响在巷子里回荡。他侧过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之前作为执政官的儿子,住的家。”
莱奥尼达斯正对着门楣上的雕花发呆,闻言猛地转头:“执政官?你爹是……”
“嘘。”玄霄按住他的肩,目光扫过门扉上的铜锁——锁是新换的,但锁孔周围有被撬动过的痕迹。“别声张。”
门“咔哒”一声开了,阿格莱雅望着院里疯长的杂草,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恩师的事,和你父亲有关?”
玄霄没回答,只是率先走了进去,青石板路上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影落在他身上,冰蓝色的衣袂拂过及膝的野草,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地方。
推开积灰的木门,屋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玄霄的指尖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划过,拂去一层薄尘,露出底下精致的云纹雕刻——那是他幼时无数次奔跑玩耍的地方。
视线扫过墙角,一杆裹着布套的长枪静静倚在那里,枪尖的寒芒透过布缝隐约可见。
他望着那杆枪,忽然轻叹了口气,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母亲握着枪教他扎马步的呵斥声、枪杆撞击石墙的闷响、还有最后那晚,火光中被折断的枪缨……
“嘶——”玄霄猛地按住额角,半只手捂着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双平日里沉静的猩红眸子此刻蒙上一层痛苦的雾霭,像是有火焰在眼底翻涌,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得震颤。
“你怎么了?”阿格莱雅快步上前,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玄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的猩红褪去些许,只剩下一丝疲惫的暗沉。他挣开阿格莱雅的手,扶着冰冷的桌沿站稳:“不知道。”
声音有些沙哑,“就是有点头疼。”
莱奥尼达斯走到那杆枪前,伸手想掀开布套,被玄霄喝止:“别动。”
少年愣了愣,缩回手时,见玄霄正盯着桌角的砚台发呆,那砚台上刻着的“执中”二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而他眼底未散的猩红,在昏暗里格外刺目。
阿格莱雅看着那扇不起眼的小门,又望了望前院那扇气派的朱漆大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走正门?”
玄霄的指尖在粗糙的木门上顿了顿,猩红的眸子沉了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因为我不想见到我的父亲。”
莱奥尼达斯凑过来,挠了挠头:“你爹不是执政官吗?这宅子看着也没人住荒啊……”
玄霄推开角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但这不代表我愿意从正门走——那会像个等着被他审视的囚犯。”
阿格莱雅盯着他猩红的眸子,眉头微蹙:“所以,你是说你父亲仍然住在这里?他没受到什么牵连吗?”她顿了顿,语气里的疑惑更重,“我记得你好像是被放逐了吧?你之前说过的?”
玄霄的指尖在角门的木框上轻轻划过,指腹蹭过一道细微的裂痕——那是他小时候练剑时不小心砍出的。他垂着眼,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你可能遗忘了什么。”
“当时的宣判,还有主导放逐我的人,”他抬眼看向阿格莱雅,猩红的眸子里没有波澜,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便是我父亲。”
莱奥尼达斯在一旁听得咋舌,刚要开口,就被玄霄冷冷的眼神制止。角门外的风穿过藤蔓,带起细碎的声响,像谁在暗处轻轻叹息。
阿格莱雅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默地跟着他走进门内——原来那扇紧闭的正门后,藏着的不是亲情,是亲手将他推开的冰冷。
“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阿格莱雅望着院内修剪整齐的月季,声音轻得像落进风里的絮。
玄霄推开耳房的门,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积灰的书桌上。他拿起一只掉了漆的木梳,那是母亲从前常用的物件。猩红的眸子暗了暗,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柔和:“见我母亲。”
“你母亲?”阿格莱雅愣住了。
他指尖摩挲着木梳上的纹路,声音低了些:“自从她那次战役之后,就落下了病根,常年卧病在床。”
莱奥尼达斯在门外探头:“你爹把你放逐了,还能让你娘留在这儿?”
“她身子弱,经不起折腾。”玄霄将木梳放回原处,转身往内室走,
“父亲再冷硬,总还留着几分情面。”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脚步踩在地板上的轻响,像在走向一段被时光封存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