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很久,才伸出扫把,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坑边的污渍,就像那是什么活物会咬人一样。然后立刻缩回手,又是一阵恶心。
我看不下去了,闷声说:“你这样弄到明天也弄不完!使劲刮!憋住气!”
她好像被我的声音惊了一下,猛地抬头看我。昏暗的光线下,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傲慢和鄙视,只剩下狼狈、无助和强烈的恶心。她咬着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她没说话,但再次伸出手时,好像用了点力气。扫把刮在坑边上,发出刺啦的声音。她干呕得更厉害了,眼泪终于憋不住掉了下来,混着脸上的灰,一道一道的。
我们俩就这么并排干着活,中间隔着一条肮脏的过道。谁也不说话,只有扫把刮擦的声音、泼水的声音、还有她时不时压抑不住的干呕和抽泣声。
我干得很快,虽然也嫌脏嫌臭,但手下不停。她则慢得像蜗牛,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她那身漂亮的粉红色外套和蓝色运动裤,早就蹭上了不少污点,雪白的球鞋更是惨不忍睹。
偶尔我们会同时直起腰喘口气,目光不可避免地撞上。她的眼神阴沉得可怕,里面翻腾着怒火、羞耻,还有一种被我看到她如此狼狈不堪的怨恨。她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知道,她恨我。恨我让她落到这步田地。恨我看到了她最丢脸的样子。也许还恨我……干得比她利索,比她更能忍受这份肮脏。
我毫不畏惧地瞪回去。恨就恨!难道我就该白白被她骂、被她推?冉老师说公平,这就是公平!一起臭,一起脏!
我们都是九岁,可她个子比我高多了,平时看起来也比我厉害。但在这粪坑边上,穿着漂亮衣服的她,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那么脆弱可笑。而穿着破旧、干惯了脏活的我,反而显得……更能扛得住。
终于,我把我那边的六个坑都粗略刮了一遍,又泼上水冲了冲。虽然不可能完全干净,但至少看得过去了。
我直起酸痛的腰,把扫把往墙边一扔,看也没看杨思雨,转身就往外走。身上臭烘烘的,但我心里却有种奇怪的、解气的感觉。
走到外面,傍晚的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也吹散了一点身上的臭气。我深吸了一口相对新鲜的空气。
身后,厕所里传来杨思雨更加拼命刮擦的声音,还夹杂着压抑的、崩溃的哭声。
我没有回头。
这场“公平”的惩罚,好像还没完。
但至少,在这粪坑边上,她那套“漂亮”的鄙视,暂时失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