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如何?!难道要退回去不成?”
姬发怒道。
永宁大脑飞速运转。
超度?
那根本没用。
镇压?她力量不够。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些怨灵恨的是残暴的屠杀!
她猛地看向姬昌:“或许……或许可以一试‘德’之力!”
“德?”
姬昌一怔。
“正是!”
永宁语速飞快:“它们怨恨的是暴虐与杀戮。而侯爷您此行伐黎,亦是为了止戈安民,且战后善待黎方百姓,天下皆知您仁德之名!或许……您可以尝试与它们沟通,不是以武力征服,而是以……忏悔与承诺!”
“忏悔?”
姬发觉得不可思议:“大父乃周侯,岂能向冤魂忏悔?”
“非是侯爷之罪,而是代表这片土地曾经的统治者,表达对过往暴行的歉意!”
永宁目光坚定:“并承诺,若您有朝一日能掌更大权柄,必立法度,禁绝如此滥杀,使生灵免遭涂炭!以此‘德政’之愿,安抚其怨,超度其灵!”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提议!
向冤魂承诺?
姬昌深深地看了永宁一眼,眼中掠过复杂的光芒。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在姬发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走出了军阵的保护范围。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面向那晦暗呜咽的山隘,竟缓缓躬身,行了一个郑重的礼。
所有士兵都惊呆了,连那呜咽声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姬昌抬起头,声音沉厚而充满悲悯,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阴冷的空气。
“诸位冤屈之灵,吾,西伯侯姬昌,于此稽首。”
“十年前惨剧,非吾所为,然暴行发生于此,吾亦感同身受,痛彻心扉!此乃无道之举,天地不容!”
“吾虽力薄,然立誓于此,若天道垂青,假吾以力,必以‘仁德’治世,效法先圣,敬天保民!必立法度,明刑罚,禁滥杀,使天下万民,各得其所,再无此等骇人听闻之惨祸!”
“尔等之冤屈,吾已铭记于心。尔等之悲鸣,吾已听闻。请安息吧。吾愿以今日之誓,化解尔等之执念。若愿往生,吾当为尔等祈祝。若仍眷恋此地,吾亦承诺,日后必遣人来此超度亡魂,平息戾气,使此地重现清宁,不再为困灵之所!”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充满了真诚与力量。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沉痛的承认、深刻的反省以及庄重的承诺。
奇迹发生了。
随着姬昌的话语,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恨意,似乎开始慢慢消融。那凄厉的呜咽声逐渐减弱,变成了低低的、仿佛哭泣又仿佛叹息的声音。
晦暗的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缕阳光照射下来,落在姬昌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那些扭曲的虚影,渐渐变得平和,不再狰狞,它们围绕着姬昌,仿佛在倾听,在确认。最终,如同轻烟一般,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
阳光彻底驱散了阴霾,葬骨隘恢复了正常,只是那残留的冰冷气息,提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全军上下,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了。
姬发看着父亲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崇敬与复杂。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德”这个字,竟然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甚至能够沟通、安抚非人之物!
永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赌对了。姬昌的“德”,并非空谈,而是一种能够触动天地、甚至灵界的力量。
他以真诚的忏悔和宏大的愿力,真正做到了刀剑无法做到的事情。
姬昌缓缓直起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释然与更加坚定的光芒。
他回头看向永宁,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军沉默地通过了葬骨隘。
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却又仿佛被洗涤过一般。
这件怪事,如同一则神秘的插曲,迅速在军中流传开来。
西伯侯以“德”服怨灵的事迹,为其仁德之名增添了难以言喻的神圣色彩。
而永宁也知道,经此一事,她对“德”与“天命”、“人事”与“超自然”的理解,又深入了一层。
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