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姤卦(1 / 2)

自那场冰冷彻骨的家宴后,别院的日子仿佛一潭死水,表面平静,内里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姬己表面上大部分时间枯坐屋内,送来的饭食虽不至于馊坏,却也日渐粗糙简单,与初来时相比,待遇悄然下降。

实际上,她心知,不能坐以待毙。

太姒的软禁和冷遇,意在消磨她的意志,让她自生自灭。必须尽快摸清周原这潭深水下的暗流,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于是,永宁再次换上便装,她这次没有带占瑾和小疾臣,独自一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岐邑的街巷市井。她不再直接打探敏感消息,而是像一个真正的观察者,倾听市井闲谈,观察人们的行为举止,从细微处拼凑真相。

几日下来,一些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

她发现,周原看似由男子主导农战与政务,但在许多细微之处,却渗透着一种强大的、隐形的母系影响力。

在集市上,她看到许多中年妇人不仅操持家务,更掌管着家族小作坊的产出交易,与外来商人讨价还价时精明干练,毫不逊色于男子。她们言谈间,时常会提及“太姒夫人如何说”、“夫人定了规矩”之类的话,语气中带着自然的信服。

在井边浣衣时,听到妇人们闲聊家长里短,偶尔会压低声音提及某家“虽是男人当家,但若不得婆婆或母亲点头,什么事也办不成”。

甚至有些年轻的军官或小吏,其晋升之路,据说也离不开家中母亲或妻子家族在太姒夫人面前的进言。

这种母系权力的影响,并非明目张胆地凌驾于父权之上,而是如同老树的根须,深深扎入土壤,在暗中滋养、支撑,甚至某种程度上操控着地表之上树干父权的生长方向。而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隐隐指向那座宫殿深处,那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太姒夫人。

关于文王子嗣的传闻,她也听到一些零碎的、需要拼凑的信息。

公子发英武过人,深得军心民心,是公认的继承人。但提及另一位年长的公子——伯邑考时,人们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和复杂。

“公子考啊……仁厚是极仁厚的,就是……”

一个老匠人摇摇头,不肯再说。

“公子发是猛虎,公子考更像……嗯,温顺的麋鹿。”

另一个妇人如此比喻,语气惋惜。

更有一次,在一个偏僻的酒肆,一个喝多了的老兵嘟囔:“……说到底,不是侯爷亲生……名分上总是差了些……可惜了……”

“不是亲生”?

这四个字如同闪电,瞬间照亮了永宁心中的迷雾!

她结合之前碎片化的信息,一个惊人的推测浮出水面。长子伯邑考,很可能并非西伯侯姬昌亲生,非亲生到人人皆知,是太姒与西伯侯的兄弟,甚至是父辈所生!因此在继承序列上,他虽年长,地位却十分尴尬。而姬发,才是西伯侯与太姒真正的嫡子,是太姒全部希望和权力的核心所在。

这就能解释为何太姒对权力如此紧抓不放,对姬发如此倾力培养,对外来者如此排斥。她不仅仅是在维护周室的利益,更是在为自己亲生儿子的未来铺路,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包括伯邑考,更包括这位来自商室、可能生下带有商族血脉子嗣、从而威胁姬发地位的公主——姬己!

想通了这一层,永宁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姬己的处境,比想象的还要凶险万分。她不仅仅是一个政治象征,更直接成为了周室内部权力继承斗争中的潜在靶子。

回到别院,夜色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