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躺在冰冷的玉床上,听着商王的咆哮,看着陆亚那平静无波、甚至眼底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讥诮的侧脸,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突然出现,不是为了她,甚至不是来看她一眼。
他是来报信的。
他是……他们的一员。
他一直都是。
之前西宫的一切,那些若有似无的提醒,那些看似矛盾的举动,那些让她心存幻想的瞬间……或许,统统都是算计好的表演,是为了让她这个“最佳引子”能够按照他们的剧本,一步步走到这最终的祭坛之上。
她想救的人,安然无恙,甚至……是执刀者之一。
她一路的艰辛、恐惧、挣扎、还有那一点点可笑的希望和牵挂……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个冰冷而巨大的笑话。
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名为“信任”和“期待”的弦,嘣地一声,彻底断裂。
无声无息,却带来灭顶般的空虚和……冰冷的毁灭欲。
她不再挣扎了,眼中的银芒彻底熄灭,不是消失,而是内敛,沉入了最深最暗的眼底,化作一片望不见底的寒潭。
没过多久,祭坛外果然传来了急促而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试图阻拦的呵斥和兵器碰撞声。
“砰!”
大门被猛地撞开!
公子启一身华丽常服,面色焦急而阴沉,率先闯了进来。他的身后,紧跟着面色凝重的占玉和手持龟甲、眼神锐利的占丙。
几乎同时,另一侧,公子受一身劲装,仿佛刚从演武场赶来,眉宇间带着凛冽的煞气和不容置疑的强势,大步踏入。他的身旁,是一身戎装的姬己,以及……脸色复杂、目光快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最后的莘礼。
呵……
永宁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
还真是……老熟人齐聚一堂啊。
为了她这个“祭品”,各方势力倒是来得整齐。
“父王!发生何事?为何深夜在此设坛?永女她……”
公子启率先开口,语气带着质问和急切。
“胡闹!”
商王不等他说完,便厉声呵斥,试图用威严压制场面:“何人允许尔等擅闯禁地?!滚出去!”
然而,他的虚弱和色厉内荏根本无法震慑住显然有备而来的两人。
紧接着,更多的脚步声传来。
陆氏家主陆虚、占氏家主占准、以及最后赶来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死死盯着永宁的莘丰,全都出现在了殿内。
一时间,这原本进行着隐秘邪恶仪式的祭坛,竟变成了商王朝最高权力核心的临时聚集地。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惊或怒,或贪婪或冷漠,都聚焦在了祭坛中央,那张散发着不祥荧光的星玉床上,以及床上那个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生气的少女身上。
永宁静静地躺着,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各怀鬼胎。
愤怒、绝望、悲伤、被背叛的痛楚……所有激烈的情绪在极致的冲击之后,并没有消失,而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种种杂质,在高温下疯狂地反应、沸腾、最后……沉淀、凝结成一种前所未有、冰冷彻骨、漆黑如墨的东西。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真是可笑至极。
她来到这里,挣扎求生,一路助人救人,她探寻真相……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甚至是一件用完即弃的祭品。
所有的善意和努力,换来的都是算计和背叛。
既然这样……
那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既然这个世界对她报以最大的恶意和利用。
那她又何必……再保留那点可笑的现代人的道德和底线?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气息,从她身体最深处,如同沉睡的火山般,缓缓苏醒。
她的瞳孔最深处,那内敛的银芒边缘,一丝极细、极幽深的黑气,如同毒蛇般,悄然缠绕而上。
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