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阻止他……”禽滑素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看向林煜，眼中有着一丝近乎绝望的恳求。
林煜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如何阻止？现在的他……听不进任何话。任何劝阻，都会被他视为对叛军的同情，是对他权威的挑战，只会引来……更狂暴的毁灭。”
他尝试过。在之前一座小城即将被屠时，他曾以“恐失齐地民心，不利长久统治”为由进言。换来的，只是项羽那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瞳孔冷冷一瞥，以及一句如同冰锥般的话语：
“民心？待吾将叛逆屠戮殆尽，剩下的，自然就是顺民！”
其逻辑之冷酷，其思维之僵化，已非人类君主可言。那是在劫火侵蚀下，将“力量镇压”奉为唯一真理的“神骸”之思。
城中的屠杀还在继续，火焰吞噬着房屋，浓烟滚滚上升，将天空都染成了暗红色。项羽依旧驻马而立，欣赏着这幅由他亲手绘制的“地狱变相图”。他眼中的苍白火焰跳跃着，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勾起一抹近乎愉悦的弧度。屠城，对他而言，已不仅仅是军事手段，更像是一种宣泄内心暴戾、满足劫火饥渴的仪式。
禽滑素终于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林煜则强迫自己看着，将这一幕幕惨状，将项羽那在毁灭中愈发狰狞的“烛龙”影像，深深烙印在脑海和那不断传来刺痛与警告的右眼之中。
他知道，经此齐地烽烟，项羽的霸业，已在血与火中彻底迷失了方向。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追求荣耀与天命的霸王，他正在成为劫火的化身，成为行走于人间的、执掌毁灭的“烛龙”。他焚烧的不仅是齐地的城邑，更是他自己最后通往“人”的归路。
当最后一声惨叫在城中熄灭，只剩下火焰噼啪作响和楚军搜寻战利品的喧嚣时，项羽终于调转了马头。他眼中的苍白火焰稍稍内敛，但那份满足与暴戾却未曾消退。
“传令，休整一日，明日兵发城阳！田荣老贼，我看你能躲到几时！”他的声音带着杀戮后的沙哑与兴奋，回荡在死寂的城郊。
林煜望着他那在血色与烟尘中逐渐远去的背影，对身旁依旧闭目不忍的禽滑素低语，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沉重：
“我们见证的，已非英雄的征途……而是一场……神骸的降临仪式。齐地的烽烟，烧穿了他最后的人性壁垒。”
禽滑素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绝望。她望向那片修罗场般的城邑，轻声道：
“这烽烟……何时才会烧到他的眼前？烧到他……自己的身上？”
无人回答。只有齐地的风，呜咽着卷起带着焦糊与血腥气的灰烬，飘向未知的、却仿佛已然注定的悲剧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