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哦,我爸爸以前是镇子上最好的机械修理匠呢!”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他什么都会修,钟表、自行车、甚至小型的蒸汽机……我从小就跟着他,给他打下手,拧螺丝,递工具……他总夸我手巧,说我有天赋,比好多男孩子都强!”
艾琳依旧沉默,眼神盯着对面车厢壁上一条晃动的阴影。
“可是后来……爸爸身体就不好了……”卡娜的声音低落下去,“总是咳嗽,没日没夜地咳……后来……后来就开始咳出血来……吓死我了……”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活儿也干不了了,家里就靠我和妈妈接点零工……日子好难……”
车厢微微摇晃,车轮声隆隆。
“再后来……战争就爆发了……”卡娜的声音重新提起,似乎想驱散悲伤的回忆,“镇上来了好多征兵的人,贴海报,敲锣打鼓……有一天,一个穿着很神气制服的人来到我们家,看到我在摆弄爸爸的工具,修一个坏掉的阀门……他就停下来看,还问我话。”
“他问我知不知道以太什么的……我说爸爸教过我一些机械原理,杠杆、齿轮什么的……他好像很满意,跟我说,我有‘以太天赋’!”卡娜重复这个词时,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真的确信,“他说参军不仅能保卫法兰西,还能学到更厉害的技术,而且……而且军队里能吃饱饭,还有军饷可以寄回家给爸爸看病……”
她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做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所以我就来啦!你看,我能帮上忙,还能给家里寄钱!是不是很好?”
她充满期待地看向艾琳,希望能得到一点认可,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艾琳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只有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一些。
卡娜等了一会儿,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被新的疑问占据。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越来越陌生的景色,忍不住又问道:“艾琳,你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那个少校说法兰西更需要我们的地方……是哪里啊?是不是要去打更大的胜仗?”
艾琳终于动了。她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麻木空洞的目光第一次聚焦在卡娜年轻而充满不解的脸上。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皮摩擦着。
声音嘶哑而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不知道。”
说完,她便转回头,重新将视线投向那片虚无的前方,仿佛刚才那一眼和两个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卡娜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但看着艾琳那副彻底封闭、仿佛与整个世界的苦难和希望都隔绝开来的样子,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她默默地低下头,也学着艾琳的样子,看着自己因为干过活而有些粗糙的手指。
闷罐车哐当作响,载着一车茫然、恐惧、残破的希望和冰冷的绝望,驶向未知的前方。
车轮碾压铁轨的节奏,单调而固执,像是为无数个破碎的故事,敲打着永不变化的、送葬般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