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猛地将露西尔拉倒在一棵巨大的山毛榉树根后面,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喉咙。她紧紧握着步枪,手指冰凉,透过稀疏的灌木丛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但除了黑暗和树木晃动的黑影,什么也看不见。枪声和爆炸声持续了几分钟,然后渐渐稀疏下去,最终只剩下零星几声枪响,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用德语和法语发出的喊叫声和伤员的哀嚎,随后,森林再次陷入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哪支部队遭遇了敌人?战况如何?敌人有多少?在哪里?
通讯彻底中断了。先头部队显然已经停了下来,并且与德军前哨发生了接触。他们无法再前进,必须等待后方,必须重新建立联系,必须弄清敌情和友军位置。
命令终于通过气喘吁吁、同样惊恐的传令兵层层下达:全体停止前进!就地组织防御!等待进一步命令!严禁擅自开枪!
停止前进。在这片完全陌生、敌情不明的黑暗森林里。
极度疲惫的士兵们终于得到了“休息”的命令,但没有人能放松下来。他们蜷缩在树根下、岩石后、浅坑里,枪口对着外界无形的威胁,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森林里任何一丝异响——是风声?是动物?还是德国人的脚步声?
寒冷和潮湿开始无情地侵袭。汗水浸湿的内衣变得冰冷,贴在皮肤上,让人不住发抖。没有人敢生火,那等于自杀。
露西尔在艾琳身边瑟瑟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艾琳姐姐……我们……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充满了彻底的绝望。
艾琳无法回答。她只能更紧地搂住女孩冰冷的肩膀,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虚假的安慰。她自己心中的恐惧并不比露西尔少。这片古老的森林,充满了未知和杀机,比任何训练场和后方营地都更真实地展现了战争的恐怖。
时间在恐惧和寒冷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远处偶尔还会传来零星、诡异的枪声,或是某种无法辨别的声响,每一次都让所有人的神经骤然绷紧。
马尔罗中士匍匐着移动到他的士兵附近,压低声音下达指令,布置简单的警戒线。他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这多少让人安心一点。“节约体力。轮流休息。保持绝对安静。等待命令。”
等待。除了等待,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艾琳靠在冰冷的树干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恐惧让她无法入睡。她望着头顶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偶尔露出一两颗寒星的夜空,想起了索菲的信,想起了“晨曦炉火”的温暖,想起了安纳西湖畔的雨。
那些温暖的记忆,在此刻这片冰冷、黑暗、充满死亡气息的森林里,显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她们正在失去与那个世界的连接,一步步滑入一个冰冷、残酷、只有生存和死亡的陌生领域。
阿登森林张开了它幽暗的怀抱,而她们,已经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