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矮小的女孩就在她前面不远处,走得很吃力,步枪的背带似乎总是滑落,她不得不一次次笨拙地调整,呼吸急促而慌乱。
终于,巴黎东站那巨大的玻璃拱顶映入眼帘。这里已经完全被军队接管,平日里的旅客和蒸汽火车被无数穿着同样蓝灰色军服的新兵和震耳欲聋的喧嚣所取代。蒸汽机车的汽笛声此起彼伏,如同巨兽的咆哮,淹没了所有的个人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煤烟味和蒸汽的热浪。
他们被驱赶着,像货物一样塞进一辆运牲口用的闷罐车厢。车厢里拥挤不堪,空气污浊闷热,弥漫着汗臭和恐惧的味道。铁门“哐当”一声从外面被拉上,只留下几条缝隙透进微弱的光线和空气。
黑暗中,响起了一些压抑的啜泣声和粗重的喘息。
艾琳靠在冰冷的铁皮车厢壁上,闭上眼,努力调整着呼吸。左臂的酸痛和超载症带来的隐隐眩晕感再次袭来。她能感觉到身边的那个女孩在微微发抖,像一片风中的叶子。
火车猛地一颤,然后缓缓启动,车轮碾压铁轨的“哐嘡”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最终汇成一片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轰鸣。
巴黎,正在飞速后退。
战争,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扑面而来。
在一片黑暗和喧嚣中,艾琳忽然感到一只冰冷、颤抖的手轻轻抓住了她军服的衣角,就像几小时前索菲做的那样。她睁开眼,透过缝隙透进的微光,看到那个矮小的女孩正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无助的泪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寻求一丝渺茫的安慰或勇气。
艾琳看着这双充满恐惧的、过于年轻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心恐惧的倒影。她想起索菲那双燃烧着悲壮火焰的眼睛,想起克劳德教授疲惫的嘱托,想起自己行囊里那团沉默的老酵种。
她最终没有推开那只手,只是任由她抓着。
在这辆驶向未知地狱的列车上,在这片绝望的黑暗里,这一点微弱的、来自陌生人的依靠,或许是唯一残存的、属于人性的温度。
而车窗外,汽笛长鸣,如同为无数即将凋零的生命奏响的、凄厉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