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鑫指着麻醉单:“术中一直平稳,氧饱和度维持在98%以上。”
陈明也发现了疑点:“林主任,你看术后两小时的生命体征,血压、心率都还算稳定,就是呼吸频率稍微快一点。但到了三小时四十分,突然就出现呼吸急促、血压垮了。”
刘倩拿着化验单过来:“死亡后的血气分析显示严重酸中毒和低氧血症。但术前的血气……没查。”
苏琳也抬头发言:“护理记录显示,术后病人主诉过胸闷、后背有点痛,但值班护士认为是术后正常反应,只记录了一次,没有特别处理。”
线索一点点汇聚。
一个年轻的、接受了一个相对简单手术的病人,在术后短短几小时内迅速死亡。
术前检查存在遗漏d-二聚体、血气分析,术后出现了不典型的症状如胸闷、背痛未被充分重视,病情恶化极其迅速……
林杰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推测。
这很可能不是手术操作失误导致的感染、出血或吻合口漏等常见并发症。
他合上病历,看向胡院长和刘主任,语气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胡院长,我们需要和当时参与手术和术后管理的医护人员谈一谈,包括主刀医生、麻醉医生、还有当晚的值班护士。另外,家属那边,我们也需要接触,了解他们掌握的情况和诉求。”
胡院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林主任,医护人员谈话没问题,我马上安排。只是家属那边……情绪非常激动,我们之前沟通过好几次,根本谈不拢,他们一口咬定是手术做坏了,要求巨额赔偿,严惩当事医生。现在去谈,恐怕……”
“理解他们的心情。”林杰站起身,“但真相需要双方的信息拼图。我们省医专家组在这里,至少表明了上级医院和卫生部门重视的态度。麻烦你们安排一下,找一个相对安静的房间,我们和家属代表见一面。注意,是‘见面’,不是‘谈判’,我们主要是倾听和了解情况。”
他的镇定和有条不紊的安排,让慌乱的县医院领导稍微找到了主心骨。胡院长连忙吩咐下去。
很快,在主刀医生和麻醉医生到来之前,两位家属代表被请进了一间小办公室。
一位是死者的父亲,头发花白,眼睛红肿,另一位是死者的舅舅,身材高大,面色阴沉。
一进门,死者父亲就激动起来,指着林杰等人:“你们是省里来的?你们要给我们做主啊!我儿子好好的一个人,就是割个阑尾,怎么就没了?!一定是他们医院害死的!庸医!赔我儿子命来!”
苏琳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安慰道:“大叔,您先别激动,请坐。我们是省人民医院派来的专家组,这位是我们的林杰主任。我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查清您儿子去世的原因。请您相信,我们会秉公处理。”
“秉公?怎么秉公?他们都是一伙的!”死者舅舅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态度强硬。
林杰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动气,他看着死者父亲,目光坦诚:“老人家,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们无法感同身受,但能理解。请您相信,任何一个医生,都不希望看到病人死在手术台上。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抛开情绪,一起把事情弄清楚。您能把您了解到的情况,特别是您儿子手术后回到病房,到出事那段时间,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详细告诉我们吗?任何细节都可能很重要。”
他的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专业的可信度,让激动的老人稍微平复了一些。
老人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来:“我儿子……回到病房后,就说累,想睡觉……后来,后来他说胸口有点闷,后背也疼……我们叫了护士,护士说是正常的,麻药过了……哪知道……哪知道后来就……”
胸口闷、后背痛!
这和护理记录上那个被忽略的主诉对上了!
林杰与王鑫、陈明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个症状,太不典型了,但结合病情的迅猛发展,指向性非常强。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县医院的外科主任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主刀医生李医生,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另一个是四十多岁的麻醉科孙主任,表情同样沉重。
真正的技术层面的交锋,即将开始。
而林杰明显感觉到,县医院这些人之间,似乎也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