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线头的象限(1 / 2)

晨光愈发清亮,带着洗涤过后的澄澈,将客厅里每一件物品的轮廓都勾勒得清晰分明。那碗白粥带来的暖意,如同在林晚冰冷僵硬的躯体内点燃了一小簇稳定的炉火,热量缓慢地扩散至四肢,驱散着长夜积存的寒意。胃部的充实感,是一种久违的、朴素的满足,它与精神上的痛苦并存,却并不被其完全淹没,仿佛在她荒芜的内在地形图上,强行开辟出了一小块适宜生存的绿洲。

她的目光,落在膝上那片织片边缘,那根微微翘起的线头上。在明亮的光线下,它不再是织片混沌整体中一个无足轻重的细节,而是像地图上一个突然被标记出的、极其微小的坐标。灰扑扑的线头,因为织片的陈旧和磨损,颜色略深,带着细小的绒毛,以一种固执的姿态,脱离了原本应被编织进去的轨迹,指向虚空。

周韵已经收拾好了餐具,厨房里传来清晰的水流声和碗碟归位的轻响。她没有立刻回到客厅,似乎刻意留出了一段独处的时间,让林晚去消化早餐,去面对这个被晨光照亮的、包含了那根线头的新早晨。

林晚的左手,那只擦拭过泪痕、端过粥碗的手,无意识地抬起,悬在那根线头的上方。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一种面对未知操作时的、本能的迟疑。这根线头意味着什么?它是一个错误的开端,一个松动的隐患,一个可以导致更大范围解体的薄弱点?还是……一个可以被抓住、被处理、甚至可能被引向某个方向的……起点?

“知道可以放下”的念头,与眼前这根具体的“线头”结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放下庞大的、整体的痛苦太过艰难,那么,如果只是面对这一根线头呢?这个极其微小的、局部的“问题”,是否在她的处理能力范围之内?

这个想法,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力。

她回想起周韵拆解编织时,那耐心而精准的动作。线,是如何被从完整的结构中释放出来,恢复其独立的、柔软的、可被重新利用的状态。那个过程,并非毁灭,而是解构,是修正的前提。

她的指尖,缓缓下降,最终,极其轻地触碰到了那根翘起的线头。

触感是粗糙的,带着纤维的质感,与她记忆中周韵手中那团蓬松毛线的柔软不同,这根线头因为长时间的扭曲和压迫,显得有些硬挺。

仅仅是触碰,并没有引发任何可怕的连锁反应。织片依旧冰冷沉重,但没有因为她触碰这个松动的线头而瞬间崩塌,或者将她拖入更深的噩梦。它只是……一个线头。

她的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线头的末端。非常轻微地,试探性地,向外拉扯了一下。

线头被拉长了一点点,织片边缘与之相连的、一个原本就有些松散的线圈,随之被牵动,略微变形。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立刻松开了手,仿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被她拉扯后略显松垮的线圈,生怕它会导致整片织片的崩溃。

什么也没有发生。织片依旧维持着它那僵死的、混乱的稳定。那个松垮的线圈,也仅仅是松垮着,并没有进一步恶化。

周韵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了林晚悬在织片上方、微微颤抖的手,以及她紧盯着织片边缘那专注而紧张的神情。周韵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像一个观察自然现象的科学家,不去干扰过程的自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