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瞳孔微微收缩。她猛地抬起头,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毫无遮挡地看向周韵。
周韵并没有在看她。她依旧侧着头,望着窗外,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平静而悠远,仿佛刚才那句低语,真的只是她思绪流淌时无意间带出的一个泡沫。
林晚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周韵的侧影,仿佛想从那张平静的脸上,读出那句话背后所有的深意。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撞击着那道刚刚被“棱角”和“放下”这两个概念劈开的、狭窄的缝隙。
她知道吗?
她可以吗?
这两个问题,像两把沉重的锁,悬挂在她内心的入口处。她没有钥匙。
周韵缓缓转回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了林晚的注视。她没有回避,也没有探究,只是那样坦然地看着她,仿佛林晚此刻任何的反应,都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
然后,周韵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将膝上那个灰色的织物方块,轻轻地拿起来,然后,随手放进了身旁那个她之前整理好的藤编篮子里。方块落入篮中,与其他零碎的线团、工具放在一起,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噗”的一声。
它被“放下”了。安然地,寻常地,成为了周韵有序世界里的一个普通组成部分。
完成了它的展示使命,它便被收纳了起来,不再占据视觉的中心,却依然存在于那个空间里,随时可以被再次取出,展开,或者用作它途。
林晚看着那个消失在藤篮里的方块,看着周韵那自然而然的动作,仿佛有一道微弱的电流,从她的头顶瞬间贯通到脚底。
知道可以放下。
原来……是这样。
她不一定现在就能做到。她可能还需要背负那片沉重的织片很久,很久。
但是,“知道可以放下”这个念头本身,就像在她黑暗的囚室里,凿开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透气的孔洞。
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气流,悄然涌入。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一直死死按在自己膝上织片的那只左手,松开了。
仅仅是松开了按压的力道。织片依然在那里。
但对她而言,这已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指尖,那枚“棱角的印记”,似乎微微发热。
(第一百零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