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的血液检查结果,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穿透了笼罩在陆珩世界里的浓重黑暗。那罕见的抗体匹配,将本就极佳的肝源配型,推向了一个近乎“天作之合”的医学奇迹,也将那低于百分之五的绝望成功率,往上拉升了虽然依旧渺茫、却足以让人孤注一掷的百分比。
伦理委员会再次召开紧急会议。这一次,面对这份意外的免疫学报告,以及供体(陆珩)前所未有的、近乎偏执的坚决态度,甚至签署了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免除医院所有责任的声明,委员会的专家们陷入了更激烈的争论。
反对者依旧坚持超高风险和极低成功率的原则问题。但支持者也开始提出,在受体已无任何其他有效治疗手段、生命垂危,且供体完全自愿并理解所有风险的情况下,这种极其特殊的病例,或许可以视为人道主义救援的极限尝试。
会议室外,陆珩靠墙站着,等待着最终的“判决”。林晓则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双手紧握,指甲掐进掌心,脸色比病房里的林晚好不了多少。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终于,会议室的门开了。刘主任和几位核心专家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复杂。
陆珩立刻直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刘主任,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刘主任走到他面前,沉默了几秒,最终沉重地开口:“委员会经过反复讨论和投票……最终决定,基于人道主义精神和极其特殊的医学情况,……批准进行这台活体肝移植手术。”
批准了!
陆珩的心脏像是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然后猛地松开,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一股混杂着狂喜、恐惧、决绝的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做到了!
他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这唯一能救她的机会!
“但是,”刘主任的语气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凝重,“陆先生,我们必须再次向您强调,这依然是一台成功率极低、风险极高的手术。对您,对林小姐,都是如此。您……真的不再考虑了吗?”
“不考虑。”陆珩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我们需要进行最后的术前准备,评估您和林小姐的最新身体状况,确保能耐受手术。最快……明天上午。”刘主任看着他眼底那不容动摇的疯狂,知道再劝无用,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您也需要立刻开始禁食禁水,进行术前检查和准备。”
“好。”陆珩只有一个字。
手术时间定下的消息,像一阵风般传开。整个医疗团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备战状态。这是一台关乎两条人生命运的手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陆珩被安排进了另一间病房,进行术前的最后检查和准备。护士为他抽血,做心电图,进行肺部检查……他像一个最配合的病人,任由摆布,目光却始终没有焦点,仿佛灵魂已经飘向了明天那间生死未卜的手术室。
林晓红着眼睛来到他的病房外,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激、愧疚和担忧。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夜晚,陆珩躺在病床上,无法入眠。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他内心的冰冷和炽热交织的深渊。他拿出手机,翻看着相册——里面几乎没有林晚的照片,仅有的几张,还是当初为了“扮演”夫妻应付外界时,被迫拍下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笑容勉强,眼神疏离。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她模糊的容颜,心脏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