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湖市的正月十五总带着种湿润的热闹。林栋踩着融雪后的积水往文化宫走时，裤脚已经溅上了泥点，却丝毫不影响心情——街旁的老树枝桠上挂满了红灯笼，风吹过，绸面碰撞的簌簌声里，混着远处卖的叫卖声，是上元节特有的喧嚣暖意。
“林栋！这里！”江慧玲举着盏走马灯在人群里挥手，灯影在她脸上流转，映得眼睛亮闪闪的。她穿了件淡蓝色的灯芯绒外套，袖口沾着点金粉，是刚猜灯谜赢的奖品——张超正举着个“猜中留念”的红纸条，在旁边跳着喊：“我刚才猜中了‘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老板说谜底是青蛙！”
袁姗姗拎着袋糖画从后面挤过来，袋子里的龙形糖人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快尝尝这个！”她把一根糖葫芦塞给林栋，山楂上的糖衣沾了点雪粒，咬下去又酸又甜，“吴小燕呢？不是说在灯会上等咱们吗？”
“说是去帮李叔看摊了。”林栋指着不远处的网吧临时摊位，吴小燕正踮脚往铁丝上挂灯谜，手里的粉笔在小黑板上写着“半导体（打一字）”，字迹娟秀又工整。网吧的摊位前围了不少人，李叔举着个扩音喇叭喊：“猜中送上网券啦！半小时的！”
文化宫广场上的灯会已经成了规模。最显眼的是盏三层楼高的龙灯，鳞甲上缀着的小灯珠亮起来，像把整条银河披在了身上。舞龙队正围着龙灯表演，锣鼓声震得人脚底发麻，张超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跟着鼓点踮脚跳，被袁姗姗笑着拽住：“别丢人了，小心把糖画晃断了！”
江慧玲拉着林栋往灯谜区走，红灯笼下挂着的谜题纸条在风里飘。“你看这个。”她指着张绿纸条，上面写着“坐地日行八万里（打一物理名词）”。林栋刚要开口，就被她捂住嘴：“不许说！让我想想……地球自转一周是四万千米，八万里正好是这个数，所以是‘位移’？不对，位移是矢量……”
“是‘圆周运动’。”林栋在她耳边轻声说，热气吹得她耳廓发红。江慧玲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就你聪明。那这个呢？‘返航’打一物理名词。”
“回路。”林栋指了指旁边的彩灯线路，“电流从正极出发回到负极，不就是返航吗？”
两人正对着谜题较劲，忽然听见吴小燕喊：“林栋！张超被人围住了！”
挤过去才发现，张超正和两个穿运动服的男生争得面红耳赤。其中个高个男生指着张超手里的篮球：“就你这水平还想去省体校？我看连校队都进不去。”
“你凭什么这么说？”张超攥紧了球，指节发白，“有本事比一场！”
“比就比！”高个男生往空地上一站，拍着球做了个胯下运球，引来周围人起哄。林栋刚想劝，却被江慧玲拉住：“让他打，这是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张超脱了外套扔给袁姗姗，露出里面印着“全国八强”的篮球队服。他深吸一口气，拍着球绕过高个男生，一个急停跳投——篮球擦着篮筐滚了出来，引来一阵哄笑。高个男生嘲讽地挑眉：“就这？”
林栋在旁边低声喊：“用薛老教的步法！沉肩，重心压低！”
张超猛地回过神，想起冬训时薛老拿着竹竿纠正他的动作：“打球不是靠蛮力，是靠巧劲，就像拧螺丝钉，找对角度才能拧紧。”他调整呼吸，看着高个男生运球过来，忽然一个滑步绕到侧面，手腕轻轻一勾，就把球断了下来。
人群里爆发出惊呼。张超带球冲到篮下，没有直接投篮，而是假装突破，等对方起跳封盖的瞬间，手腕一翻，篮球顺着篮板的角度轻轻擦过，稳稳落进篮筐——是林栋教他的“擦板投篮”，专门对付个子高的防守队员。
“好球！”袁姗姗跳起来鼓掌，吴小燕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高个男生愣在原地，脸涨得通红，嘟囔了句“运气好”，拉着同伴钻进了人群。
“看到没？”林栋拍着张超的肩膀，“不是你不行，是刚才太紧张了。”张超抹了把汗，咧开嘴笑，手里的篮球还在发烫，像是揣了个小太阳。
灯会的高潮在晚上七点。当广场中央的龙灯被点亮时，周围的彩灯同时熄灭，只剩下那条金色巨龙在黑暗中盘旋，鳞甲上的灯珠次第亮起，像条真正的活龙在吐息。薛老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后，军大衣上落了层细雪，看着龙灯的眼神里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