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也停下手里的活计，疑惑地看过来。
吴小燕的脸更红了，她微微鞠了一躬：“阿姨好，叔叔好。我是林栋的同学，吴小燕。”她顿了顿，似乎鼓足了勇气，从身后拿出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包好的笔记本，“林栋期末考试的笔记整理得特别棒，尤其是物理和数学的错题分析……那个，下学期不是有全国初中物理应用知识竞赛的初选吗？我想……我想借他的笔记参考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她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微微颤抖的声线和闪烁的眼神，却透露着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借笔记行为。哪个同学借笔记会直接找到家里来，还是在这种年关底下、对方明显在忙乱的时候？
周梅虽然文化不高，但心思细腻，立刻热情道：“哎呀，原来是同学啊！快进来坐，外面冷！家里乱，别介意啊！”说着就要把吴小燕往屋里让。
林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妈，屋里更乱！就在这儿说吧。”他可不想让吴小燕看到家里更为窘迫的里屋。他接过那个被牛皮纸包得工工整整的笔记本，感觉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吴小燕飞快地扫了一眼狭小、堆满杂物和工具的修理棚，以及林栋那双明显刚干完活、来不及彻底洗净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恍然，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林栋身上那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刻苦源自何处。她之前那点因为被超越而产生的小情绪，在此刻似乎被眼前真实的景象冲淡了不少。
“不了不了，阿姨，我不进去了。”吴小燕连忙摆手，“我就是来借个笔记，马上就走。”她说着，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这是我妈自己做的花生糖，说是……说是谢谢林栋平时在学习上帮我。”
周梅还要再让，林栋赶紧接口：“笔记我找给你。糖就不用了，太客气了。”他转身从棚里一个相对干净的抽屉里（那里放着他的学习资料），拿出几本厚厚的错题本和总结笔记，递给吴小燕。
吴小燕接过来，抱在怀里，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明显松了口气。“谢谢！我看完很快就还你！”“不着急，你慢慢看。”林栋道。两人之间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那……我走了。”吴小燕低声道，又对周梅和林建国说了声“叔叔阿姨再见”，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直到那红色的围巾消失在巷口，林栋才长长吁了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
周梅凑过来，看着儿子，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藏不住的笑意：“这女同学……就是你们班那个总考第一的？”“嗯。”林栋含糊应道，赶紧低头继续摆弄收音机，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长得真俊，学习还好……”周梅小声嘀咕着，脸上笑开了花，似乎忘了刚才的忙乱，开始盘算着什么。
林建国在一旁哼了一声，没说话，继续干活，但嘴角似乎也微微弯了一下。
这个小插曲，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林栋心里荡漾了好一会儿。他没想到吴小燕会直接找到家里来，这完全打乱了他固有的认知。但仔细一想，这似乎又很符合她那种认真甚至有点执拗的性格——想要什么，就会直接去做，哪怕是这种略显冒失的方式。
她看到了他生活最真实、甚至有些狼狈的一面，这反而让他心里轻松了一些。那种存在于学校里的、微妙的竞争和隔阂，似乎因为这次意外的“家访”，而被戳破了一个小口，露出底下更复杂也更真实的东西。
他摇摇头，甩开这些杂念，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电路板上。
寒假还很短，目标还很远。这点小小的意外波澜，很快又被他按捺下去，沉没在日复一日的学习、锻炼和劳作之中。
只是，那包花生糖，他最终还是没有拒绝。糖很甜，带着坚果的香气，融化在嘴里，似乎也给这个寒冷的冬天，增添了一丝别样的、微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