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正在沙盘上推演红山县教育资源的优化配置，闻言只是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一眼那份文件。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紧张，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慌什么。”他拿起文件，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措辞，“这是好事。”
“好事？”李瑞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都要把咱们的老底给掀了，这还叫好事？”
“他要看的是过程，不是结果。这说明，他不是一个只听汇报的领导，他是一个想真正看懂我们在做什么的人。”林舟将文件放回桌上，语气笃定。
“他看得懂吗？光是‘交通大脑’的算法构架，就能让外行看晕过去。”李瑞嘟囔着。
“他既然敢要，就说明他看得懂。”林舟的目光再次回到沙盘上，意念微动，沙盘上浮现出秦峰那个模糊的人影模型，旁边标注的【经济专家】、【改革派】等标签清晰可见。
“把所有东西都给他。”林舟吩咐道，“记住，是所有东西。包括我们失败了三百多次的信号灯配时算法推演记录，包括因为预算问题被砍掉的空中轨道初步构想，也包括苏晓那边做的每一笔资金的审计底稿。不要做任何筛选，不要做任何美化，原原本本地打包，送过去。”
李瑞看着林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疑问咽了回去。他选择相信林舟的判断。
“好，我这就去办。”
……
当天深夜，秦峰的套房灯火通明。
这里不像个领导的住处，更像个项目作战室。墙上挂着巨大的白板，几台高配电脑的屏幕上，正飞速闪烁着瀑布般的数据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
秦峰坐在电脑前，亲自操作着，调阅着刚刚送来的，高达数t的庞大文件。
他看得很快，也看得极细。从交通流量的原始采集数据，到沙盘模型的每一个环境参数，再到“能源互联网”设想中每一个节点的功率预测，他都一一检视。
秘书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跟了秦峰多年，深知这位领导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会变成一台不知疲倦的超级计算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峰的表情始终平静无波。这些数据和方案，正如他预料的那样，专业、严谨、且富有创造力。但这些，还不足以完全说服他。
直到他点开了一个名为“补充文件”的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里，没有复杂的数据模型，而是一份关于红山县的社会结构变迁跟踪报告。报告的核心，是“乡愁经济”理念下，如何解决产业发展带来的“空心化”问题。
秦峰的鼠标，停在了一份子报告上。
报告的标题是：《关于红山县煤炭产业转型期下岗工人再就业及社会保障体系平滑过渡方案》。
他点开了报告。里面没有宏大的叙事，全是具体到人、具体到家庭的方案。报告详细分析了煤矿关闭后，不同年龄段工人的技能状况、家庭负担、心理预期，并据此设计了三种不同的分流安置计划：针对年轻工人的新产业技能培训计划，针对中年工人的本地创业扶持计划，以及针对年老工人的社会福利兜底与生态护林员转岗计划。
方案的最后，附上了一份长达十年的财政预算模型，精确计算了每一项计划所需的资金，以及这些投入将在未来如何通过税收增加、社会稳定成本降低等形式，获得长远回报。
这已经不是一份经济报告了。
这是一份真正将“人”放在核心位置的社会治理方案。它冰冷的数据背后，是温暖的人文关怀。
秦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周书记说，林舟在设计未来。
秦峰现在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是在设计一个经济繁荣、科技发达的未来。他还在试图构建一个更公平、更温暖、更有归属感的未来。
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和怀疑，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想要一探究竟的浓厚兴趣。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秘书的内线。
“给我安排一下，明天去红山县。”
电话那头的秘书有些意外：“秦书记，省委常委的见面会已经安排在后天了……”
“推迟。”秦峰的语气不容置疑，“不发通知，不安排陪同，就我们两个人。我想到田间地头，亲眼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