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血了……他竟然吐血了！
刀疤脸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上前一步，不是扶他，而是迅速用脚踢了些旁边的废纸屑，粗略地掩盖住那摊带着血色的呕吐物。他的动作熟练而冷静，仿佛处理的不是同伴呕出的血，而是任何可能留下痕迹的麻烦。
阿杰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盯着陈立冬，那目光不再是看一个有用的“工具”，而是评估一件即将报废、可能带来风险的“物品”。
“不能干了？”阿杰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扎人。
陈立冬虚弱地靠在墙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摊血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阿杰沉默了几秒钟，仓库里只剩下陈立冬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其他人冷漠的注视。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阿杰似乎做出了决定。他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数也没数，抽出一叠比往常薄了不少的钞票，塞到陈立冬颤抖的手里。
“这点，先拿着。去看医生。”阿杰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后面的活儿，等你好了再说。”
“等你好再说”——这话听起来像是留有余地，但陈立冬从那冰冷的眼神和明显缩水的钱数里，读出了真正的含义：你成了麻烦，成了不稳定因素。你被暂时（或许是永久地）排除在这个“来钱快”的圈子之外了。
刀疤脸在一旁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找个靠谱的诊所，别乱说话。”
又是诊所。他们关心的，从来不是他的健康，而是他会不会在外面“乱说话”，会不会因为看病而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牵连到他们。
陈立冬捏着那叠单薄的钞票，感觉它们像冰片一样寒冷。他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刀疤脸一个眼神示意下，旁边一个男人不耐烦地架起他几乎虚脱的身体，半拖半扶地把他弄出了仓库，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将他扔在了巷道口冰冷的地面上。
卷帘门在身后“哗啦”一声落下，隔绝了那个弥漫着罪恶与化学气味的世界，也仿佛隔绝了他最后一条快速获取“生机”的路径。
陈立冬躺在肮脏的地上，仰望着城市边缘被光污染映成暗红色的、看不到星星的夜空。胃部的剧痛依旧肆虐，喉咙里还残留着血腥味。身体的极度痛苦和濒临崩溃的虚弱感，此刻奇异地与他内心的绝望交织在一起。
他被抛弃了。被他赖以生存（或者说赖以沉沦）的黑暗抛弃了。原因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他的身体，先于他的意志，发出了最后的、带着血色的警告。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口袋里摸出那包旧报纸。里面的白色药片已经所剩无几，黄色药片也只剩两三片。他颤抖着抠出最后一片黄色药片，塞进嘴里，任由那极致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与喉咙里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象征着末路的滋味。
药效发作需要时间，疼痛依旧尖锐。但他此刻清晰地意识到，黑诊所的药片救不了他，阿杰给的那些脏钱也救不了他。他正站在一个危险的临界点上，一边是身体可能彻底垮掉的深渊，另一边，是失去这危险却“高效”的收入来源后，更加无望的债务和生存压力。
他躺在那里，像一条濒死的野狗，在城市的角落里喘息。那摊呕出的血，是身体对他疯狂透支和沉沦生活的最严厉警告。而他，连爬起身、去寻找下一份“正经”零工的力气，都快要消失了。前路仿佛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连一丝微光都看不到。